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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太太正被采儿扶出来,往廊芜下的躺椅上去,一见云湄便叫住她,“还没弄完啊?”
云湄止住步子,回身答道:“是呢,外院明玉堂的平板坊、挂落、垂莲柱那些个,年深日久,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剥落了,正喊师傅髹漆,我得去看着。
还有那踏跺,经来客踩多了,有些石块儿得重新——”
“站住,你那羹吃了几口?没得待会儿站着都没力气。”
何老太太还是坚持把她留下,打断道,“再坐坐吧,那么多小厮在那儿呢,都白饭吃的?哪里全得你跑跑颠颠地监工了。”
“既然承办了,就得办得最好呀,哪个姑娘不想风风光光地出嫁呢,想二姑娘亦是如此。”
云湄听出来几分端倪,走上前搀住老人家,了然地笑说,“我晓得了,老祖宗是有事儿找我?”
显然这事儿是桩难以启齿的,故此,何老太太表现得比较迂回,并没有开门见山,而先是寻了个由头把采儿打发走,单独将云湄带进房里,叫她欣赏绣庄送来的新缎子,一尺一尺铺陈在一架架衣桁上,经韶光一昭,尽显富贵流华,简直迷晃人眼:“看看吧,喜欢哪样?”
复又扯扯云湄身上的衣料,挑拣道:“都去年的货色了,还穿,我老婆子供不起你似的,也不知道来讨点儿新料子。
昨儿个请安,几个姨娘的孩子还冲我撒娇卖嗔呢,都说我偏心,哪能知道其实你什么都没要过,通身的风光,都是我强塞的似的,有些家伙,赏了你还忘记戴呢,哪像他们似的,一有什么,尽皆堆在头脸上了。”
云湄确实没主动冲老太太要过什么,顶多是讨一讨回家省亲、同家人书信往来的恩典,再没多的了。
但她那一身打扮,也着实比之姨娘的孩子还要波俏许多,就瞧那指根上套着的银嵌天水碧的松石指环,腕子上露出的一截云纹白玉的细手镯,还有那花卉纹点翠的银耳坠儿,端的是——处处都能显露出极为受宠的痕迹。
既然何老太太开口,云湄也不忸怩,因为推拒过了火,这老祖宗会嫌小家子气,她在她底下讨鼻息,总得处处迎合着,才过得舒爽不是。
于是云湄身形来回,正经在各个架子上挑了挑,最终选了条暮山紫的料子,“这个给老太太做披帛,配上今年开春在盛颜斋新订的那套葡萄青的木芙蓉花钗,一个挽在臂膀里,一个点缀在发髻上,定是相得益彰。”
何老太太佯作打她:“要你给自己瞧呢,调皮!”
实则心里受用得很,谁不想处处被人这么惦记呢。
云湄笑得粲然,这才给自己挑起缎子来。
这空当,何老太太又道:“既这么赶上了,便给你那表哥也挑一匹吧。”
说着,矮身从香几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云湄。
云湄眼波儿微动,伸手接过:“我表哥又来信啦?”
何老太太说可不是,“你俩情谊深着呢,月月都来,今儿门房偷懒,当我娘家的信,给混着送过来了。”
“欸,我可没偷瞧过啊,这封缄都是新的。”
何老太太说着,又打量云湄的神情一眼,凑趣儿道,“羞了?你同你那表哥到底是怎么着呢,每每问起,也含混地不说……”
云湄直觉老太太藏了事儿没告知自己,现下的打探,或恐同老太太将要说的事情相干。
她只含糊地道:“老祖宗晓得的,我身世伶仃,除却老家零星几个不亲近的远亲,就是这个没甚血缘的表哥了,自然得紧密联系着。”
没成想何老太太来真的,郑重拉她在南窗下安坐,仔细探问道:“你也不小了,婚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我老婆子舍不得你,但姑娘留大了,总是不好嫁的,平白错失多少出色的郎子。”
何老太太说着,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信封上瞟,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其实云湄对表哥没有什么浓烈的情意,只是觉着那是一个安心的好去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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