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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走后,屋中便只余下他们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
熏炉中燃着番邦新进?贡来的名?贵旃檀香,熏得满室清香芬芳,叫人难以忽视。
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色,无声浸在宋珩的衣袍、玉面和墨发之上,越发衬得他沉静如水,风姿秀逸。
宋珩轻嗅着那股清香,漆黑的眸子里却是寒光四射,当即改了自称,口中意味深长地道:“三郎自进?来时便对?着某摆脸色,可是心中有何不满之事,要避开阿婆与我私下说?”
宋聿耳听他如此说,也懒怠再与他打什么哑谜,只开门见山地问他道:“我只问二兄一句,万望二兄能够据实相告。”
一语落地,宋珩不过轻笑一声,一双凤目坦坦荡荡地凝视着他,扬声道:“你?我乃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无需那些个弯弯绕绕,三郎心里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有道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
宋聿见他明明做了错事,却还一副坦荡无愧的模样,心下的不忿自是又添了两分,越性将眉一挑,拔高声调质问道:“杨娘子可是叫二兄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生生被你?困在蘅山别?院,做了二兄你?的外室?”
宋珩听后无动于衷,反冷笑起?来,敛了目大方承认,甚至都没看宋聿一眼,只浑不在意地盯着手心里的血痂看,嘴里反问道:“是又如何,难道三郎要为了她忤逆指摘你?的兄长?”
眼前之人那副冷硬的话语和淡漠的神情?,皆令宋珩感到无比陌生。
瞳孔因为震惊微微放大,急得噔的一声立起?身来,攥着桌角一脸的不敢置信,绷着脸颤声道:“二兄,你?明知她是,她是......”
宋珩见他为着个外人这样质问自己,当即也沉了面色,似乎就连眼底都结出了一层寒霜,眸色极为冰冷,此时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勾起?唇角轻嗤一声,“是什么?是你?救命恩人之人?莫说是她兄长救了你?的性命,便换做是她救了你?的性命,但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使出百般手段千般谋算也要将其捏进?掌心。
不过是个拿来摆弄解闷的玩意,值当我去?顾及她的意愿?”
宋聿似是没想到他一直以来敬重有加的兄长,竟会如地痞无赖一般说出这般轻贱人的话来,不由瞪大眼睛怔怔看他,嘴里诘问道:“二兄!
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死物?,你?这般枉顾她的心意强占民女,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么?”
“错?三郎莫不是这段时日?在太原忙昏了头?”
宋珩猛地站起?身,霎时高出他半个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沉声问:“自我掌管河东以来,何曾行差踏错过半步?”
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般地袭来,宋聿不由想起?年少?时,阿耶考校他二人骑射拳脚功夫时,宋珩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与阿耶打成平手,乃至于他长成后,便是阿耶也只能在他面前落得个下风。
阿耶生前每每唤他二人对?练时,宋珩总会先礼而后兵,笑着朝他道上一句:‘万望三弟手下留情?才是’。
然而事实上,每回狼狈落败的人都是他,且输得十?分难看。
这几乎给他的孩提和少?年时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焉能不惧怕他。
“这不一样!
二兄岂可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宋聿强压下心间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不安感来,深吸数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后,梗着脖子反驳宋珩道。
宋珩亦未曾想到他敢这样同他说话,自是眸色愈深,只轻描淡写地道:“有何不一样?我若执意如此做,三郎你?待如何?莫不是要与某断了兄弟情?分,不顾阿婆和宋氏一族的颜面,也要助她脱离苦海?”
阿婆二字入耳,宋聿不由眉心微动,两手攥着拳头默了好一阵子,垂下鸦睫,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二兄这是何意?”
宋珩暗自嫌他胸无城府,太过耿直,难当担当重任,只耐着性子提点他道:“三郎当真以为阿婆不知此事?那杨楚音性情?执拗乖张,作性脑后生反骨,不肯与人做妾,偏又与某成了好事,依阿婆的意思,待哪日?她想通了,再抬她入府不迟。
三郎若执意要为了一个死人在意之人将事情?闹大,伤了你?我兄弟情?谊暂且不论,倒叫阿婆横在你?我中间左右为难,岂非平白?叫她悬心?某素来是不怕叫人揭挑的,只不知三郎现下有了家?室,是否可以做到全然不在意身外之名??”
话到这个份上,宋聿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亦做不到豁出一切去?不孝阿婆、忤逆兄长,弃宋氏一族的名?望于不顾......
想到此处,却又不肯轻易死心,只放缓语调,明知故问:“二兄话中的意思,便是我将事情?闹出去?,二兄亦不肯放她离去??”
然而宋珩冷漠的声线却又化作一柄破梦杵,无情?地击碎他最后的一点幻想,声音冷冽去?寒霜,“但凡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何曾有过转圜的余地,三郎不必再心存妄念;她既叫我占了身子,便是死了,也只能是我的鬼。”
穿堂风吹在身上,宋聿的一颗心仿佛随着宋珩的话语坠入幽暗的冰窖之中,蚀骨的凉意令他心中生寒,甚至有些不敢去?直视宋珩的眼睛。
他把手抡成拳头,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迫使自己将杨氏兄妹的音容至脑海里驱散出去?,阖了上目,无奈与人妥协道:“二兄既不肯放手,至少?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好好待她才是。”
“这原是她不识趣,数次违逆于我;此番长安之行,我在情?势危急之时尚且想着护住她,可她却趁我与人厮杀之际,狠心弃我而去?;难道三郎以为,她被寻回后,还配做我的妾室?我还肯留她一条性命,已是对?她最大的仁慈和让步。”
说至后半段时,宋珩的语调可谓是咬牙切齿,眼里透着隐隐的怒意,原本俊朗的五官亦变得僵硬难看起?来。
宋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日?夜里的场景,似乎就连手心里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顷刻间,袖下的指节发出一道低沉的咯吱声,手背和额上的青筋亦绷了起?来,无边的怒火涌上心头,险些令他难以自控,欲要拂袖将那案上的器具尽数扫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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