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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扬忍不住微微抬头,透过屏风上繁复的牡丹花,朦胧可见一个云鬓女子,可怜巴巴求饶:“先生,我知道错了。”
秦舒笑笑,放下笔,后仰靠在圈背椅上,微微咳嗽一声:“我看你还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外头丫头端了茶来,左扬接过来,笑嘻嘻端进去,恭恭敬敬摆在书案上,又撩了袍子跪下:“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
票号这个行当,手头上过的银钱何止千万,咱们要的一点便是要治身严谨。
我往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去,实在大大不该。”
秦舒端起茶抿了一口,喉咙舒坦了些:“你是独子,又是三代单传,娶妻纳妾,多几个红粉佳丽传宗接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左扬抬头,见先生脸色微微含笑,伸手扔下一张纸:“也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回家娶妻纳妾去,同你在扬州那些红颜知己繁衍子嗣,想必你父母都很高兴。
你跟在我身边几年,我少不得要备一份厚礼。
这样吧,我书房那款北宋的澄泥砚,配上李延圭的墨,李后主提了款,也不算辱没了你。”
左扬脸色大变,从桌脚下捡起那张纸,见上面是秦舒亲笔手书——兹有扬州分号左扬,治身不严,立即开革,永不录用,末尾不仅用了先生的私印,还盖了总号的印。
他当下砰砰磕头,磕得头上有了血印子,这才抬起头,涕泗横流:“先生,我左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请先生再绕我一次,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不给先生丢人。”
秦舒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哼一声:“你也知道你丢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晚了。”
说着她敲了敲书案,旁边立着的丫头端着五福托盘上前,掀开来,便是一方砚台、一块儿墨。
秦舒道:“我还有事,你下去吧。”
左扬抬头,瞧瞧那砚台,瞧瞧那墨,又去瞧秦舒,见她已经闭上眼睛,一只手慢慢揉着太阳穴,跪在那里,十分诚恳:“先生,我知道除虚伪,节□□,敦品行,薄嫉恨,幸辛苦,戒奢华2,是您写的守则,我是从您身边出来的,偏偏犯了,是大大丢了先生的人。
我千不该万不该,万万不该带头违反先生定下的规矩。”
“我是先生一手教出来,先生叫我走,我不敢不走。
只求先生念在往日,留我在票号,即便是重新当一个学徒,我也甘愿。”
秦舒听他絮絮叨叨,本就头疼,当下沉了脸:“还啰嗦什么?”
左扬见秦舒这样说话,心里哀叹:这回是彻底完了,彻底完了。
他磨磨蹭蹭刚要起身,就见廊下一阵咯吱咯吱的笑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推开门,风一样扑进他怀里:“小左哥,你从扬州回来了?”
左扬叫他磕到鼻梁,顿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抱住他,不叫他乱动:“小公子又长高了。”
左扬打量,见这娃娃头蓄起来了,又黑又密,与寻常幼童的双丫髻不同,反而像成年男子一样只梳了一个,还像模像样带了个玉冠。
见他打量,那小娃娃顿时从左扬身上下来,展了展自己衣裳,颇为臭屁:“怎么样,小左哥,我的审美品位还不错吧?这玉冠上的图案可是我自己画的?”
左扬笑笑,心里知道这下有转机了,当下苦兮兮道:“我刚从扬州回来,只是先生叫我出去,以后恐怕不能进来见小公子了。”
那小娃娃四岁上下,闻言狐疑去望秦舒,见她招招手:“秦珩,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念书吗?”
秦珩缩了缩肩膀,爬到凳子上,小手轻轻捶秦舒的肩膀,身上都是奶香味儿,黑黝黝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我有一道算术不会,听说小左哥回来了,就想请他教教我。”
他还小,脸上都是婴儿肥,粉粉糯糯的,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连秦嬷嬷都给他说话:“小公子都改了,每日学得可认真了。”
秦舒捏捏他脸颊,知道他在说谎,也无可奈何,微微点头:“去吧。”
秦珩搂着秦舒的脖子亲了一口,欢呼雀跃:“谢谢娘亲。”
说罢,便爬下凳子,拉了左扬蹬蹬地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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