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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走多远呢?我一个须臾城的公子哥,生来贵籍,走到哪都招摇。”
姜昌道,“囡囡疗了伤,一身绑带,但至少能走路了。
我叫她和我反着走,我往一边,她往另一边,她从没出过门,家里的人只会一头地来找我,以为找到我就是找到她。”
果真没几天他就被抓住,老爷大怒,关他进了地牢。
此后铁壁照得人眼昏昏,他再不晓得外头天日下的景况。
“你们被家养得好的公子哥不知道……不知道……只要女子没有权利在手,哪怕安泰盛世,孤身在外尚且性命不保,又何况是当下的年头?”
囡囡一路跑,她只管听话,连自己为什么要跑都不知晓。
她的哥哥叫她跑,她便一步不敢停,跑到浑身伤口渗血化脓,跑到晕死在荒郊野外。
她永远被迫迟一步的娘,在找她的路上,手无寸铁,躲了一劫又迎一劫,直到盗匪将这个女人逼上绝路,蒙一过路商户所救,无奈之下委身成其侍妾,自此止步在渺渺无望的途中。
那日她乘小轿途径闹市,偶遇民间百姓最爱看的鸡人表演,听闻杂耍师傅辗转多处,只在这里停留数日,便赶着要往更繁华的地儿找钱。
她家老爷深知她因寻女不着总郁郁寡欢,便特地花钱请了耍鸡师傅到花园中来,给她放了珠帘,让她在帘后观看。
那是被拔了舌头的一只鸡人,同世上多数这类玩意儿一样,寻一个体格瘦小的孩童,脱光后或用开水,或用烫油,又或用抽打等别的办法把寻常人浑身皮肤弄烂直至流血灌脓,流得满身粘液后趁机在其身上插满鸡毛,便能带出来表演。
这只鸡人比寻常的大上许多,亏得一身瘦骨嶙峋,看起来才不那么庞硕。
那师傅有时喝大了就会胡咧着同旁人讲——有时说这是他捡来的,有时又说这是他从拐子手里买的,总之天生是个拿来舞鸡的贱民:刚到他手上时,都不消他额外费力,早不知得了什么病,从脸到脚,不是泡就是疤,皮已烂完了。
他忖度着这是要到大户人家里头去表演,怎么能不捞笔大的。
于是连夜又烫了一遭鸡人身上的皮,换一袭全新的毛上去。
那鸡人疼得连着叫声都嘶哑难听,本是被他拔了舌的哑巴,硬生生钝刀割嗓般叫唤了一夜。
次早他被引到园中,正练着功夫,听传报说老爷夫人小姐并姨娘都来了,廊下也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丫鬟小厮,便赶紧卖力开了场,图着赚个好彩头。
那师傅正耍着,忽闻西边二层阁楼上的珠帘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其用情之惨烈,唤声之凄然,耳闻者无不惊骇落泪,帘后之人只如野兽哭叫,长声叠叠,几乎不曾悲破天际。
有人从帘子后冲下来,扑向那鸡人,紧紧将其搂入怀中,只是望天嚎哭,谁也拉她不开,不多时便抱着鸡人哭死过去。
老爷心里猜到了大半,给了这师傅一大笔钱,又拉到一旁恐吓一番,才叫那人作罢离开。
偌大宅门,在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贸贸然收留一个鸡人已是荒唐,怎么可能还会宣称那是自家姨娘带过来的女儿。
如此一月,囡囡伤倒是好了,但她年岁已至,长留府中,遮遮掩掩,以她娘的性子,宁愿被休带着囡囡离开也不会受这种委屈,若将她嫁出去,又哪里寻得到愿意要她的人家?
偏巧没多久就有人欢喜来传信,说隔壁城有顶好的府里正有老爷要买妾,那妾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收了,得生辰八字,出生年月,最好时刻都能对上他们的要求。
自家人一打听,姨娘膝下的囡囡是半分不差全对上了。
原来姜昌父亲寻人不得,可要找祭品去惘然河之事亦迫在眉睫,便一面叫人寻着囡囡,一面再找和府里大小姐命格相同的丫头来做顶替。
囡囡的娘听自己女儿有了归处,又是顶好的府邸,自然欢喜,再听说自家老爷早一口去求了,两家拍板也定了,便操心起别的来。
——“是去做第几房妾?”
——“第一房。”
第一房,那也不错。
——“夫家多大?”
——“四十有五。”
稍大了些。
——“哪里的老爷?”
——“须臾城的某某人家。”
她倏忽跌坐下去。
——你当我把她买去做什么?我请她来做大小姐!
——别的我也不多说,只等她一大点,我就接回府里去,叫她做真正的大小姐。
怎么那么巧呢?怎么须臾城的大小姐都要她囡囡这个生辰八字才能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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