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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却如锈死的门闩,连带着握钳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在跟看不见的敌人角力。
“是因为阿吉吗?”
她突然用铁钉在沙地上画圈,惊得偷食的沙鼠窜进阴影,“他娘都给我塞奶疙瘩了……”
话音被淬火池的沸腾声淹没。
胡老车沉默着将铁水注入第二副模具。
绿松石碎屑在银液里沉浮,渐渐熔成丝缕青雾。
木尔扎忽然想起上月熔箭镞时,阿爹说铁器有魂,离了故土会哭。
可这把陪他们五年多的匕首,此刻正化作青烟钻进茅草屋顶的裂缝。
黎明前的风卷着沙粒扑进窗棂,新打的铁镯已凝出霜色。
胡老车抓过女儿的手腕,粗粝的拇指抹去她掌心的铁锈。
“戴着。”
铁匠用锉刀磨平最后一道毛边,淬过冷泉的镯子泛起乌光,“从此以后,咱们家再也没有什么鄯善匕首。”
镯子的暗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恰似地宫壁画上缠绕的锁链,将九色鹿的蹄印与狼首图腾绞作一团。
木尔扎晃着手腕,看新镯子在手腕滴溜溜转。
次日,木尔扎蹲在沙枣树下,手指抠着树根缝隙里的碎陶片。
往日里被她揍得满村跑的孩子们,此刻却像群挤在母羊肚皮下的羔羊,乌泱泱围着她转。
□□攥着油纸包的手直哆嗦,这个总被她揪着耳朵训的胖墩儿,此刻鼻头红得像熟透的沙棘果。
“上、上个月你帮我赶跑的那头沙狼……”
他吸溜着鼻涕,把裹着三层油纸的熏羊腿往她包袱里塞,“比我家帐篷还大呢!”
小卓玛踮着脚往她脖子上挂彩石链子,细麻绳上串着的戈壁石还带着铁钉钻的毛边——那是上月暴雨冲垮河岸时,木尔扎教他们用废箭头在石头上打孔。
冰凉的石头贴着她汗津津的脖颈,像极了阿吉挨揍那日憋回去的眼泪珠子。
“木尔扎!”
不知是谁带的头,孩子们突然扑上来挂满她全身。
库尔班家的双胞胎把磨亮的狼牙塞进她腰带,□□趁乱往她靴筒里塞了把燧石火镰。
木尔扎被压得踉跄,腰间的银铃铛撞得叮当响,恍惚间听见土墙后传来陶瓮翻倒的闷响。
阿吉家的窗棂下,半截打着歪扭结的纱布条在风里飘摇,像沙漠狐试探的尾巴尖。
木尔扎摸着怀里连夜缝的牛皮弹弓垫——这是用阿爹补帐篷剩下的边角料,混着她拆了三个荷包凑的丝绵纳的。
“再不来道别,”
她冲着土墙跺脚,震得沙枣花簌簌而落,“我就把陶弹弓扔进月牙泉喂鱼!”
墙后突然传来“咚”
的一声,惊得晾在葡萄架上的羊皮水囊晃了三晃。
木尔扎踮脚将弹弓垫塞进窗缝,指尖蹭到抹未干的松脂——那是阿吉给木头马车轱辘上的油。
胡老车浇灭熔炉的刹那,最后一簇火星溅上晒干的骆驼草。
那些总被木尔扎揍得哭爹喊娘的半大小子们,此刻正猫着腰往骆驼鞍袋里塞物什。
□□偷偷把自己最宝贝的镶铜马鞭压在干粮底下,小卓玛的彩石手串卡在鞍具缝隙里,晃出细碎的光。
木尔扎翻身爬上骆驼时,风里飘来丝沙哑的呜咽。
她梗着脖子不回头,任晚霞把沙枣树的影子烙在脊背上。
驼铃转过第七个沙丘时,她突然摸到怀里多了个温热的物件——粗陶捏的小骆驼硌着胸口,四条腿长短不齐,背上用茜草汁歪歪扭扭画着个羊角辫小人。
胡老车望着天边渐暗的星子,将淬火钳深深插进沙地。
那些被木尔扎摔出来的斑斑点点,终究化作沙枣蜜渗进了戈壁的裂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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