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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一时静默,唯有更漏滴答,声声催人。
窗外的暮色裹着玉兰残瓣扑进槛窗,在青砖地上洇开几痕浅白,无声无息。
“你替他做事,却一官半职都混不上。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也需未雨绸缪。”
忠勇侯声音陡然提高,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抚过博古架上的鱼鳞甲,甲片碰撞声淹没在更漏滴答里,“上月北镇抚司查到国公府旧部,三十七人连夜被灌了哑药。
前日国公府那对孤儿寡母还来求了老夫人,可咱们家也只能剩这些装裱字画的虚架子...”
他语气沉重,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陆昭望着地上玉兰残瓣那抹将化未化的白,忽想起祖父临终时鬓角也是这般颜色,仿佛一夜之间褪尽了所有的生机。
他低声问道:“祖母不会是因为国公府...”
忠勇侯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苍凉:“唉——当年兵权在握的镇国公是如何风光,如今只剩个独苗...若不是你祖父退得快,那也是忠勇侯府的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陆昭,“外人不知你为陛下效劳,只当是我侯府占尽便宜。
你前阵子假失踪,刚出现又和那店内女子出行,那云间客来如此大动作,侯府如何能独善其身?”
案上烛火倏地爆开灯花,映得契纸上云纹印章忽明忽暗,陆昭指腹擦过契纸边缘,思绪万千。
他们父子二人在外人眼中已是一脉相承的纨绔,可父亲依旧被朝堂风云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三公把持朝政多年,如今周太傅已经归顺陛下,也许...”
他话音未尽,父子二人心中都明白,朝堂之争远未结束。
“陛下既要借周太傅的刀,又舍不得磨自己的刃。”
父亲忽然冷笑,半张脸浸在阴影里,像尊剥落的泥塑,透着几分苍凉与无奈。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如今那云间客来的出现,勉强能缓解陛下的压力吧。”
暮色如潮,缓缓漫入书房,契纸已被收进填漆盒中。
陆昭退出时,脚步轻缓,却在门槛处微微一顿。
他瞥见父亲正对着博古架出神,目光凝在那副曾经叱咤战场的鱼鳞甲与宝剑上。
甲片已蒙上一层薄灰,剑鞘上的金漆斑驳剥落,唯有剑穗上缀着的东珠在昏暗中幽幽一闪,令陆昭想起了祖父解甲归田的那一夜。
彼时,祖父身着素袍,鬓角如霜,亲手将这柄伴随他半生的宝剑置于博古架上,眼中闪烁着他年幼时看不懂的光。
“剑归鞘,甲卸身,从此天下事,与我无关。”
那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敲在心头。
自此,擅读诗书的父亲开始沉迷字画古玩,而从小被教习说有天赋的陆昭,亦不再习武。
廊下传来侍女点燃苏合香的动静,混着汤药苦涩,在侯府朱漆廊柱间萦绕不散。
而那柄宝剑上的东珠,依旧在昏暗中幽幽闪烁,默默见证着侯府的兴衰与荣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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