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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极为气不过,回过头到季窈跟前控诉。
季窈目光落在他短白脖颈上的那道血线,唇角的笑意有些干,“张大人,您颈上的血都已凝了。”
张玄闻言又是语噎,又是尴尬,对着她到底说不出什么重话,痛心道:“亏我方才还为你说话!”
转头哼哧哼哧下船了。
几人的动作在船内留下一阵余荡,倒映的湖光碎作银屑,慢悠悠在船内二人面上晃。
季窈看一眼身旁忍笑不语的薛辞年,心觉他这副作壁上观的架势着实令人气闷,平日教他惯着,倒也有几分小性子,故意问道:“公子笑什么?”
薛辞年少见她如此反应,面上的促狭之意更深,直言不讳:“在笑阿婵以后的夫君。”
他这话说的莫名,季窈面露不解。
“往后与阿婵相伴的若是个放纵驰荡的儿郎,只怕总是要受嫌。”
薛辞年凭着适才她对张玄的态度,有了大致的定论。
他这话,让季窈想起了两年前,她的及笄之礼方毕,便有媒妁登门造访。
母亲亦引以为重,历数京中豪门贵胄、衣冠望族,终挑选出几名适龄才俊,劝她相看。
“这些世家子个个前途坦荡、后宅清净,日后持家只会是安闲主母,一生福泽深厚,有何不好?”
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没什么不好,可她却不知为何很不满意,没头没尾道出一句:“任情恣性,便不能福泽一生么?”
那时兰闺寂寂,季窈尚有心思去想良人何许,而今她心有所系,无暇、也无资格再顾及风月。
是以转了话题,“除却张玄盐务谋私的罪证,少卿大人就当真无旁的复命?”
她早已因此心生怪异,这位大理寺少卿乃是出了名的铁心硬腕,凡是由他拨拉过的官员,就没能从他手里囫囵爬出来的,而今私盐买卖端倪尽显,他却陡然失利,属实是出乎意料。
“还有孙知远。”
薛辞年道。
季窈一时不明,“那为何……”
“不同的是,孙知远太干净。”
薛辞年望向窗外澄澈起伏的水面,沉吟道:“净极而生异,这孙知远掌一路财赋转运,乃要害之位,银钱粟帛悉经其手,就当真能不涉丝毫苟且?”
季窈注视着他,在粼粼光影中与他目光交汇,一对瞳仁中尽是灵慧之色,慢慢道:“先是佯装傲岸,荒于嬉乐,令众人心生懈怠而陷入公子布设的温柔阱中,再以威逼利诱之计,稳住张玄,探得机密,好助往后行事顺遂……公子妙策。”
她这样说着,纤长的眼睫微垂,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惘。
沉着,敏锐,巧捷万端。
这与她从前看到的薛辞年,哪里是有着些许差别?分明全不相同。
究竟是变得太多,还是向来隐匿锋芒,如张玄口中那般假乖示拙……想至此处,季窈略微感到气闷,伸手欲去解系在面上的白纱。
船只随波摇动,湖光似灵动的雀儿,忽在她的眉梢轻颤。
“别摘。”
季窈抬眼。
斑驳晃亮的光影教她看不清眼前少年的神色,只能依稀辨别出他的眉目轮廓,薛辞年顿了顿,说:“悬鉴楼里恐还有人盯着,待到回去再摘罢。”
二人假借悬鉴楼听戏,甩下了跟在身后的眼线,乔装改扮一番,在一片嘹亮乐声里混了出来,到这湖心船上,坐候今日来此的张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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