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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泰眼睛瞪得溜圆,他实是没料到薛少府竟如此能屈能伸;骆六是既觉鄙夷又觉痛快,什么清流文士,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到了长官面前还不是一样的摇尾乞怜?此等肉麻言语,就是他都说不出口。
一想到这,他心底又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嫉妒:到底是才子,摇尾哀鸣也能鸣得天花乱坠,设若姓薛的自此开了窍,日日到姑丈面前溜须拍马,那他岂不是地位不保?
郑业的确舒坦了不少,薛抱玉来的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这黄口小儿脑后生着反骨,自视甚高,十分不懂规矩。
隐忍数月,终于等到今日这个好时机,当着县衙众人的面挫挫她的锐气,也好教她知道丰海县的为官之道。
“煽动闹事的匪首可处置了?”
郑业缓了语气,淡淡问道。
“明府容禀,百姓聚集非是有意对抗官府,实是无力担负重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请愿减免,也是情有可原。”
见郑业脸色微变,抱玉赶紧道:“然庸调关乎国计,岂能说变就变?下官已断然否决,并与乡民申明道理。”
郑业哼了一声,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就听座下的白脸小儿又将话拐了弯:
“不过,数额虽不可移易,期限却可通融一二。
明府牧守一方,素有宽仁恤民之名,但予十五日之宽限,庸调自可足额输纳,如此百姓可免牢狱之苦,明府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亦得成全,岂不美哉?”
岂、不、美、哉……?
县府庸调逾期,罚令俸半年,记入考课。
今年是郑业在丰海县令任上的第三年,恰逢大考之年,这年的考课犹为紧要。
面前这毛都没长齐的白脸小儿上嘴皮一搭下嘴皮就将他的仕途前程给允了出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业险些气炸,扬手便将茶碗摔出,抱玉下意识躲闪,闪转腾挪之间,翘起的靴头与飞来的碗盖不期而遇,那圆圆的物什吃了这股巧力,当下便“骨碌碌”
地朝着郑业的方向滚了回去。
满堂皆静,唯有瓷器在青砖地上滚动时发出的细微脆声。
骆六已惊呆了,周泰则死盯着那碗盖,只恨自己不能随它一道滚走。
盖子“啪嗒”
躺倒时,郑县令的雷阵雨终于泼了下来。
“薛县尉啊薛县尉,好一个万家生佛薛县尉!
张口民情、闭口民情,不谙庶务的黄口竖子,汝焉知民情!”
“庸调者国计也,百官禄米、边军粮草、道桥驿舍皆仰给我浙西道财赋,贻误一日便是误国误民,汝轻飘飘一句宽限半月——数数你项上首级,够不够抵十五日的天雷劈!”
……
郑业骂得吐沫星子横飞,抱玉开始还据理力争,后来干脆闭嘴,躲得远些免得污染衣袍。
好容易等到他骂累了,翕张着鼻孔喷粗气,徐为适时打起圆场:“元真到底年轻,做法欠了些考虑,有失稳妥,却并非有意为之。
我等同衙为官,自当宽容后进,明府万勿动怒。”
“旁的事自可宽容,事关庸调,岂能儿戏?”
久未言语的主簿卢从玄慢条斯理地插了一嘴,瞥着徐为淡笑道:“这宽和君子,徐赞府还是私底下做为妙,公事公办,方为臣子之道。”
郑业阴沉着脸,目光从徐为扫向抱玉,很快又喷出了第二波更猛烈的雷雨。
县令虽卑,却是一县之长,郑业就是丰海的天,骂起人来当真是不留半分情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左一句“竖子”
右一句“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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