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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明又剜了他一眼,眼前的石榴糕,突然就不精致了。
他从温长青的口中知道,温桃蹊小时候是个调皮的,成日不好好吃饭,就爱吃各色糕点,后来他们兄弟觉得青雀楼的点心格外精致,便时常买了给她带回家,哄着她吃饭,若一日三餐好好的吃,便把点心给了她,若是不肯好好吃,点心就只给她看一看,立时拿去赏了底下的奴才们。
青雀楼的石榴糕和茯苓夹饼,还有瑞福斋的豌豆黄和菱粉桂花糖糕,都是她最爱吃的。
林月泉那些招惹不招惹的话还犹在耳边,这石榴糕还没入口,就先没了味道了。
他拿起来,又放回去:“她才刚过了十三的生日没两个月,什么十四五岁。”
林月泉表情略僵了下,却不动声色,横竖陆景明此时心思也不在他身上。
他又去拿陆景明脸前的石榴糕:“怎么不吃?不是你说的,青雀楼的石榴糕是一绝?还是说,看着眼前的石榴糕,想着别的什么人,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他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陆景明心跳快了些,吞了口口水,一眼睇过去:“你这张嘴,早晚惹祸。”
林月泉不以为意:“那我是说对了?我是没想到,扬州城大名鼎鼎的陆二公子,竟对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这般上了心。
咱们几年没见,我这一到歙州城,你就让我看了这样一出好戏,可真是够朋友。”
“你最好是收敛一些吧,这里是歙州,他们温家人,不知道有多宝贝这个长房嫡女,你敢拿她胡说八道,仔细你走不出这歙州城。”
陆景明这才重拿了块儿石榴糕往嘴里送。
他原是开玩笑的两句话,却不想林月泉似是嗤笑了一回,那样嘲弄的声音很轻很浅,低到他近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有他掀了眼皮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林月泉手上拿了一块儿石榴糕,眼底莫名就有了嫌厌之色:“温家势大,歙州城中只手遮天,我怎么敢呢。”
这不像是实心话,可陆景明却不知,他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怨怼……
冲着温家?还是冲着温桃蹊?
他和林月泉的确有很多年没见过了——刚认识林月泉那会儿,也就十三四岁,同温桃蹊如今的年纪是一样的,那时候两个人一处对谈诗赋,彼此引为知己,却不过两年时间,林月泉从扬州不辞而别,杳无音讯,他打发了人去找过,却每每无果,后来他想,好男儿志在四方,似林月泉这样的人,便是云游天下,他也不必稀奇的,只是感慨,相交两年,他又何必不告而别。
再到后来,他离开家,只身往歙州经营,那时候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生意上,就再顾不上去想,他曾有一个知己,叫做林月泉的了。
收到林月泉的来信,是三天前的事,说他过几日便要到歙州,自然该登门拜访,彼时陆景明惊喜之余,实则哑然。
多年不见,他不知林月泉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而他……横竖他不是了。
而且陆景明隐隐感到不对劲儿。
他在扬州名气不小,在歙州亦然,可他有自知之明。
区区陆景明,还不至于到了名动天下的地步。
林月泉要不是多年来一直都有心留意他的动静,怎会知他如今人在歙州,且那封来信上,又言明了,林月泉是知道他如今在歙州把生意做得不小,是极有本事的。
看似不遮不掩,却让陆景明心中警铃大作。
也许是生意场上经营的久了,见人便总少了三分真心,把那三分,全换成了防备,这些年来,也只有温家那个小丫头,是唯一一个,叫他心下提不起半点儿防备的了。
眼下林月泉这模样,落在陆景明眼里,他总觉得,这些年,林月泉经历了很多事,但林月泉不肯说。
陆景明眉头紧蹙:“你跟温家有过节?”
林月泉仿佛吃了一惊:“我跟温家能有什么过节?他温家家大业大,高门大户,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倘或同温家有什么过节,我还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歙州城中?我疯了不成?”
这话倒也是,只是陆景明更相信他自己的直觉。
此番再见林月泉,他总归存了些许小心的,林月泉刻意的隐瞒了他一些事情,他依稀能够有所察觉,只是林月泉不说,他不好开口问,这会儿借着这个由头,且先问了他两句,他又矢口否认了。
陆景明心中冷笑。
看来这位昔年的至交,如今也不过尔尔。
何止他不是当年的陆景明,眼前的林月泉,怕也早不是当年扬州城中与他高谈阔论,那个明亮张扬的少年郎了。
他因存了心,便多说起温家的事情来:“我也是到歙州城不久,就听闻过这位温三姑娘,只是内宅女孩儿,很少得见,后来我跟她大哥关系不错,听她大哥说起过她,心里只拿她当妹妹是一样的,再说了,你也会说,他们温家家大业大的,长房又只得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孩儿,我去招惹她做什么?”
陆景明把两手一摊:“歙州城中苦心经营数年,才有我今日的立足之日,我要不是疯了,为什么去招惹温家嫡女?”
林月泉吃了口茶:“说的也是,不过你还好,总是有退路的,便是真的招惹了,了不起把手上的铺面田庄变卖了,转头回扬州老家,照样还是那个风风光光的陆二公子,所以也没什么要紧的,至于我嘛——”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来,“还是仔细舌头,不要祸从口出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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