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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皇回身指指那御座上雕刻的芙蓉:“帝皇之心并非一朝一夕便能锤炼而成。
待你坐上那位置,总要以万顷江山、泱泱子民为重;纵是心如莲蕊,也要化成铁石才行。”
……入夜渐深,立秋守在书房门外,半晌不闻动静,只道是自家殿下又累倒在奏折堆中睡着了,便轻轻推门入内,想为他披件衣衫。
谁知只见两摞奏折整齐摆着,长长案头后面却并没有太子的身影。
立秋顿时慌了手脚,好在他也算熟知天纵脾性,即刻走到窗边仔细一瞧,果然窗棂上有个浅浅脚印,看形状正是太子的云靴留下的。
他并不声张,镇定来到殿外,附耳在宁星野边上说了一句。
偌大皇宫四下安静,天纵坐在低矮花树阴影里,倚着树干举起小酒坛慢慢饮着,抬头看那天上月亮。
从前宁星河觉得烦闷,曾悄悄躲在树影下饮酒;如今天纵学了来,觉得这法子果然有些用处。
自己如今身为太子,身边时刻都有宫人侍卫跟着,时刻要展现出大膺太子的精神奕奕,现下总算有个地方可以让他自己窝囊呆着,略喘口气。
回想起从前,自己从不真正体谅天赐身为太子政务繁忙,总见他眉头微蹙,便时常缠着他弹琴赏画,以为这样便能开解一二;如今想来真是幼稚可笑,而天赐却并未嫌弃过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兄弟,每次总是领情展颜一笑。
天纵揉揉额角,觉得头痛欲裂。
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祁氏被处刑的画面:十族男女老幼,头颅纷纷坠落、翻滚,就像秋季里,红色凤仙花的种子成熟后落地那般,悄然无声……今日他方才真正明白:那纯色芙蓉御座,从来便是血染而成的。
天赐,他的才能、心胸与意志都远非自己可比,如今若是他仍然安在,定会为今日之事想出个两全之策来;即使不能,也会决然看开、不会为此困扰,像自己这般没出息地躲进花丛中借酒浇愁。
只是天赐已然不在,是自己送他进的皇陵。
正因时刻记得天赐临终前的嘱咐,他才按的住自己,强打精神、一日接连一日,拆解着、维护着这繁琐困局。
身后传来草叶被踏碎的窸窣。
天纵等了半晌,却不闻来人开口,便努力整顿精神,笑道:“宁星野,你小子何必故意弄出声响,还怕吓着本宫不成?不想藏在这里也能被你们这么快找到;也罢,既是被你找着了,本宫这便回书房去。”
那人却道:“并无其他人跟来,殿下请就在此多歇息片刻,臣不打扰。”
天纵心中一跳,回头就见那人修长身姿、鹤型螂势,腰悬佩刀、身穿禁卫统领制服,不远不近地站在斑驳树影下,皎白月光投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那人睫毛如蝶翼低垂,左眼下小小一颗沉红色滴泪痣,清浅浮在白玉一般精致面庞上。
禁军监门卫一向是守在皇宫边缘,只在巡逻时会经过内宫,但巡逻没有单独行动的规矩,不知为何他此时会出现在此处。
想来是宁星野遍寻自己不见,又不想惊动一宫众人,便找了对自己熟悉的人帮忙。
天纵一时不知说什么,尴尬笑道:“是星河?……你们兄弟二人还真是像啊。”
宁星河只站在原地,低声道:“不必再笑了,殿下,在臣面前您不必强撑着笑。”
天纵便静静看着他。
看了一会,许是因为酒意,想起身却觉得腿脚发软,终是克制不住自己,放下酒坛招手道:“你过来,拉我起来。”
宁星河解下佩刀,走到他面前,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手臂微颤、似是心中挣扎,终是躬身握了天纵的手将他拉起来——却是将他猛然拽进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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