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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挺好的,跟我聊了很久。”
竟是料定了他的心事般,一字一句温声戳中要害。
锋芒一寸寸无声迫来,蜥人溃不成军,只感觉时间流速格外缓慢,一呼一吸间的空隙漫长无止尽,艰难的从鼻腔咻咻挤出。
他讷讷站在原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长尾紧紧蜷在脚边,竭力想要朝着体内缩退,有种事到临头无所遁形的狼狈。
他低下头,嘴巴掣了掣,没有作声,沉默着等待对方下达决令。
然而话题飘飘然悬在空中,始终没有下文。
几步之外的恋人注视着他,唇角倏尔扬起细微弧度,旋即迅速抚平,抿成直线——阮秋秋其实是想笑一笑的,安德烈战战兢兢的表现与犯了错事等待挨骂的孩童无异,有种不自知的笨拙,令人不由自主产生怜惜——可绝不能叫他瞧见,以防他认为可以被轻纵过去。
她侧过头,睫毛低垂着,青黑色的阴翳宛如鸦的长羽舒张,顿时覆上所有眼底情绪。
“我有点困,先去睡了。”
她说。
本想直接回卧房的,余光不知怎的落到了他的脚边,瞥见水珠正从衣裤边角处缓缓浸出,爱的惯性驱使她本能地发出关心:“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晚饭在锅里温着的,记得吃。”
撂下这话,阮秋秋匆忙掩上房门,正式隔绝彼此交流。
安德烈微微弯起腰背,在门口呆愣了半天,这才遵依指示,独自躲进烘干室里。
衣服湿的厉害,他脱下松松垮垮的防护外罩,勉强把自己从水中捞出,冻到发僵的四肢在暖气中逐渐复苏,重新滚热活络,牵动浑身骨架不住发抖。
寒噤发作了一段时间,总算慢慢消退下去,身体一步一步挪回客厅,眼前依旧是那团挥之不去的黑。
他很想冲进卧房,一把抱住阮秋秋,对她进行诚挚道歉,并祈祷她能够赊下一点仁慈,宽宥那愚蠢私心导致的欺骗,然后让胸膛贴合胸膛,让手臂紧挨手臂,让大腿交迭大腿,用她柔软的躯体填补他每一处的缺漏,她不是他的一根肋骨,而应当是他的半身,只有合二为一,方能从完整中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宁静。
但安德烈不敢妄动。
她是那样的生气,因为他的隐瞒而愠怒,锐意乍然迸裂,竟连一句诘难都不肯施舍……更遑论拥抱。
他情愿她狠狠打他,也不想受到这样的疏离与漠视。
该怎么办?
谎言抛出、落地生根的一刹,就注定了不得善终的收场,安德烈对此心知肚明。
就像幼时无法抗衡父亲的殴打,成年后也无法抗衡她的冷淡,他把身体蜷缩一团,脑袋埋进手掌当中,接受了对方沉默的鞭笞。
阮秋秋遗留下的余香犹在密室之中缱绻,痴痴恋着他,钻入指缝,渗进鼻腔,却在吐纳中被反复稀释,只剩一层微薄回甘,消除不了满嘴的苦与涩。
室内温度似乎远比往日热烘,安德烈的脊骨渐渐塌下,像是被随手丢弃的冰糕棍子,残渣渐渐化成一滩黏腻脏污的液体,人也随之委顿在地。
在和身下的尘埃泥灰融为一体前,他翻开内衬,取出那份包装崭新的礼物,小心翼翼摩挲着系在外部的丝带花束。
送不出去了。
他想。
让她度过了一个糟糕的生日。
而后抬头抬眼看了下时间,七点三十六分,距离一天的落幕还早。
歉疚侵袭而来,蜥人把目光定定移向卧房,失去她的踪迹后,反倒产生出了一些直视的勇气。
他知道阮秋秋不再需要了,玛琳娜还会过来,这些零碎玩意唾手可得。
她甚至会跟玛琳娜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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