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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披风下慢慢伸出手来,任由女使鱼贯上前解了衣裳配饰鞋子又端来温水给她净手,兀自站在那里无端有种岿然不动的样子。
待到一切调停,素商怀里已抱了个暖烘烘的手炉子,脚下套了双软和的锦鞋——这都是因为她体弱气虚而备着的。
素商的面上慢慢浮起一点血色,人瞧着总算没有先前那种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了,便端了重新热过的药汤,往宫阙深处走去。
行到檀木雕花落地罩前,素商停了脚步,恭敬地喊:“姑姑。”
“啊,旻儿来了……”
只听得一道清越嗓音和着风铎响起,带着点鼻音懒洋洋地开口,随即幔帐里探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皓腕,然后反手撩起了低垂的纱幔。
濯冰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扯了一旁的弯尾银鲤帐钩把纱帘挽了起来。
“姑姑,您今日该用药了。”
素商取了药汤亲手侍奉上前。
华滟皱眉瞧一眼那黑乎乎的汤汁,小声抱怨了几句,最终还是捏着鼻子仰头灌了下去。
舌根处苦味鲜明犹存,眼前忽然伸过一只小巧的手,摊开的手掌里是一颗黄澄澄的蜜杏。
华滟微怔,抬头看到侄女笑眯眯地望着她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腌杏子,姑姑尝尝,可甜啦。”
华滟知道这是自己畏惧药苦被眼前这小小少女瞧了出来,奈何药是每日都要喝的,却体贴地另寻了个由头将蜜饯递过来,好叫她不坠了长公主的威风。
于是不由笑了起来,拈了那杏子入口,果然甘甜如蜜,很快就压下了先头苦到作呕的味道。
既用过了药汤,华滟便要起身更衣,去见候在外厅书房里的幕僚——自从驸马温齐正式受封摄政王、她长居公主府后,便有数不清的清客幕僚乃至落魄书生争相恳求觐见,就是期盼能如九江向昂之一般,得公主亲口引荐入朝,登阁拜相也不在话下。
华滟虽厌烦这些如苍蝇般追名逐利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以大夏如今国势,再想通过举业取士,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今大夏国土中,长城以北尽数沦陷,西南苗夷暴动,东南倭寇叩边,中原腹地时有流民起义,北疆……就更不必说。
昔日太.祖皇帝改科举为五年一届,同时颁下旨意不许随意开加恩科,本意是想沙里淘金激浊扬清,其中也不乏前朝末期世家子弟、名商大贾借随意开加恩科谋求官身,以至于冗官庸官塞满朝堂的原因。
只是如今江河日下,五年一次的科举,实在太久了!
那些有志于朝堂的人士便纷纷寻托入幕,先不说能以幕僚之身搅动风云,只论做幕僚能有一份月例银子养家糊口也是极好的。
而长兴四年时,于上一次科举中落第的士子向昂之请托到长公主门下,竟被长公主引荐给摄政王,从而跻身朝堂名列大员,更是激发了此类自诩怀才不遇人等的热血,一连三月,长公主府都门庭若市,直至过了年,入了春,人才少些。
饶是如此,华滟每日仍需抽出些时间来接见那些她名义上的“门客”
。
世道浇漓,百姓流离。
何人不苦?
素商便默然地起身,和雀蓝濯冰一道送了华滟出门。
眼看那身着明丽宫装的女子行至垂花门下,忽见她倏然转身,疾步回来,右手抬起抚上立于阶上的素商,累丝飞凤金步摇在漆黑发间摇摇欲坠。
素商忽觉头顶生暖意,诧异抬首,见华滟含笑俯身,“今日是你的生辰,姑姑记着的,待事了,咱们便开一顿家宴,你姑父也会回来。”
素商眼前模糊了面容,却忍不住地雀跃点头。
华滟又吩咐了近旁侍女几句,这才再度离去。
走远了,仍从花墙楹窗里回首,看到素商一蹦一跳地牵着濯冰的手回去了,莞尔低语,“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呢……”
这厢濯冰送了素商回到住处,回来便令侍女服侍她更衣,按品大妆——身为华滟的贴身女官,她身上也有品阶。
马车辚辚驶入宫门,濯冰的身影出现在乾清宫前:“臣奉长公主之令,叩请陛下赴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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