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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听出是沙婆婆的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叫了声“阿婆”
,一边从怀里掏出蕉叶包给她。
沙婆婆接过蕉叶包:“大风要来了。”
海潮抬头看看明净无云的夜空,笑了笑:“哪有风。”
沙婆婆打开蕉叶包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小心啊,大风要来了……”
这老婆婆是村里的孤老,听说年轻时是越地的巫人,会看天象,还会算命,偏偏丈夫和两子一女都死在风浪里。
小女儿死后她就有些疯疯癫癫的,经常逮着出海的人说要刮大风,十次里有九次不准,剩下一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村里人可怜她,东家喂一顿,西家喂一顿,也就将她养活了几十年。
谁也不知道沙婆婆究竟几岁了。
没人把个疯婆婆的话放在心上,可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当老人那双层层眼皮遮盖的浑浊眼睛看向她时,里面有某种东西,让海潮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不怕,起风我就回来。”
她说。
沙婆婆含糊地“嗯”
了一声:“你怎么一个人?小夜不陪你去?”
“阿婆又忘啦?他三年前就去京城了。”
“还没回来呀?”
“他不会回来了。”
“怎么不回来了?”
海潮鼻子一酸,忍住了,轻快地说:“他考上进士当上官了,要娶贵人家的小娘子,不会再回来啦。”
“啊?”
沙婆婆张大嘴,“怎么娶别人?他不娶你啦?你们多好呀,一个人似的,刀劈不开水泼不进的……”
海潮鼻根发胀,忙岔开话:“阿婆快吃甘储吧,该硬了。”
沙婆婆点点头:“哦。”
埋头吃了一口,又抬起头:“你耶娘在河里埋了女酒,回头小夜回来了,喊你三叔他们一起挖出来……”
“说了他不回来了!”
海潮有些急了,“他和别人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沙婆婆眼神空洞又茫然,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海潮后悔高声,跟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抬手帮沙婆婆理了理雪白的头发,小声道:“吓着阿婆了吧?外头凉,早些回家,我去打渔啦。”
沙婆婆还在喃喃自语:“疍家女儿出嫁,女酒少不得,你阿娘酒酿得好,多少年没喝到了……”
海潮听不下去,飞快地解开绳索,把船推下水,跳进船里,用力地撑了几篙,小船向广阔的海面驶去。
她依稀听见沙婆婆的声音飘荡在水面上,听不怎么真切:“可惜啊,可惜啊……”
一口气撑出近一里,回头望时沙婆婆已经看不见了,镶满白骨壤(2)的海岸成了一道崎岖的黑线。
海潮时而撑一篙,时而让海流带着船往前飘。
那是离得最近的珠池,在海下十丈,嶙峋的礁石堆叠,像一座海下的城池。
听村里的老人们讲,“城”
里长着许多成百上千年的老蚌,但是碰不得,一靠近就会引来护珠的妖怪。
只有从城里溢出来的蚌才是给人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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