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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爷爷去世的第一瞬间,她就在想哥哥该多难过啊。
可是屋内突然就暗了下来,外面有念佛的声音,缓慢低沉,如钟声的余韵。
林毅之将女儿放下来,递给她一柱香,叮嘱她等下按照人流的方向,将香插在炉鼎之中。
黑暗中,不辨人的容貌,却放大了细碎的声响,低低的抽泣,凌乱的脚步,碰到器皿叮咚作响,林棉在黑暗中看到点点的亮,那是一柱柱与人辞别的星火,它们沉默寂静又遥远,闪着微光。
林毅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通过温度传递给她力量。
林棉与爸爸踱步到案前,她小心翼翼将细细的香插入,有一点亮光被风吹气,飘飘然落在了她手背上,猝然的疼。
可是林棉却没有说出来。
人与人的最终离别,竟如此平静孤寂,仿若重新掉入银河星辰,与满天黑暗再度融为一体,活着的人只能遥遥目送。
从这里来又回到那里去,并不特别,也无悲伤。
林棉垂下眼眸,在黑暗中抹去泪水。
从灵堂里出来,外面的露天搭着戏台在唱戏,爷爷高龄离世,自然是喜丧,不光要唱戏,同村的人都要来讨一只长寿碗的。
时值傍晚,暮色四合,戏台上的演员将脸涂得红红绿绿一大片,着的戏服上缀着的是廉价的彩色薄片,踩木板搭起的舞台呀呀作响。
这戏曲林棉不熟,她也无心去听,她在戏台下找着哥哥。
看到了,她就挣开爸爸的手小跑过去。
林聿坐在一条有些老旧的长凳上,他并没有哭。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人老了就会离开,化作尘土,爷爷时常同他讲,生死之事,上天注定,都是命数。
“哥哥。”
林棉喊他,握住了他的手,挨着他坐下。
她应该说些哥哥不要难过这样的话,可是哥哥似乎不太需要什么话语上的安慰。
于是她只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就像爸爸刚才握住她的手一样。
林聿先是看了那小小的却想给予他所有的手一眼,继而抬头看林棉。
林棉看到了哥哥的眸子,或许因为光的原因,那是深渊一般的墨色。
林棉心里一颤。
她已万分悲痛,不敢想象哥哥失去了什么。
这地方临河,有芦苇草荡,风吹起来,絮絮一片,她的哥哥仿佛就临河而坐,于昏灰孤石之上。
绘画常需要一种底色来渲染,林棉在那一刻觉得哥哥的底色就是是朦胧的灰黑色,犹如河面浮着大雾,不想看向别人,也不允许别人看清。
那似乎是孤独的。
可她又觉得那雾后面是有渔火和睡莲的,它们很朦胧,但是确实是存在的。
她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法表明的痛感,那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玩物吃食,不是因为没有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是因为她第一次只想要为这世上的另一个人而想,为他的痛而痛。
她不在乎天地乃至自我,眼里只有这个人。
想要他不再伤心,想要替他难过。
于是,他们一道,在嘈杂喧闹之中,与万家灯火相隔,依偎着,抵抗这漫无边际的长夜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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