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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哽咽,努力抑制自己的哭泣。
皇后悠悠将脸转向窗外,开了窗,就能清晰地看见雪花飞舞,风不大,雪花飘浮在半空中,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落下,美妙而安宁。
“十几年前,我阿妈对我说‘你要做中宫皇后’。
那年皇上选后,独我钮祜禄氏最尊贵,德贵人你知道吗?鳌拜说赫舍里一族乃八旗下人,赫舍里皇后更是下人之女。
虽然皇上痛恨鳌拜,也恨我的家族,可不论当时,还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却仍旧这样想。”
皇后微微扬起了下巴,枯槁的生命里,仍坚持着血统的尊贵,凄然一笑说:“我钮祜禄氏的尊贵,岂是赫舍里氏能相匹,可是皇上不选我,他身边最高贵的位置,难道不该坐最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他不选我,我才是八旗最尊贵的女人。”
岚琪静静地站在边上听,寝殿内此刻只有她和皇后,皇后似乎说累了,重重地叹息后,又说:“后来我才明白,皇上不选我,不是因为讨厌我的家族,也不是因为讨厌和我们相近的鳌拜,他只是喜欢赫舍里皇后,喜欢那个女人多过喜欢我,他选了喜欢的女人做妻子。”
眼泪从皇后脸颊滚落,她却从泪中露出笑容,继续说:“可是那天皇上对我说,我是他的妻子,德贵人,你晓得这句话有多贵重吗?你说皇上,是不是也开始喜欢我了?”
岚琪说不出话,皇后的眼泪也占据了她的心,她笃定眼前这个骄傲了十几年的女人,一定和自己一样爱着身为帝王的丈夫。
此时寝殿内的大钟鸣响,一声一声敲击心灵,皇后却欣喜地看着那口钟,含笑说:“皇上最喜欢西洋钟,当初他赐给我,我好几晚都睡不着,大半夜也会爬起来守着钟等它鸣响,任何琴筝琵琶都没有它的声音好听。
可是再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听不见皇上的声音,只能守着这座钟,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这声音,世上再没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岚琪已经泪流满面,使劲儿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德贵人,我妹妹太柔弱,年纪也小。”
皇后又开口,示意岚琪走近她,“我曾经期盼妹妹入宫,为我生育子嗣,眼下我快走了,才后悔让她入宫,可后悔已经来不及,往后的人生她只有靠自己。
德贵人,只当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照顾她一些,不要让人欺负她,好不好?”
岚琪用力点头,皇后干瘦的手抓起她的手,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握着说:“还有啊,你替我转告皇上,说我说了,‘玄烨,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
岚琪摇头,皇后笑起来,两个人都满面清泪,谁也不比谁好看些。
岚琪似乎是想多抓紧生命最后的时刻,而皇后已经看淡了一切,她很轻松地笑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对你说了,就了无遗憾,德贵人,谢谢你。”
岚琪抽噎着,皇后松开手,找了自己身边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岚琪也没嫌弃,擦干了眼泪,定了定心神,自欺欺人地说:“您好好养病,外头的雪恐怕几天才能化,等您身体好了,带着太子去堆雪人。”
皇后欣慰地笑着,指着窗口的大碗:“德贵人你去瞧瞧,太子给我的雪兔子可还好好的?”
岚琪应诺,爬到炕上,爬到窗口,探身看大碗里的光景,心头猛然一惊,雪兔子消失了。
终究抵不住屋子里地龙的温暖,一整碗雪全化了,雪花飘进来落在碗里,漂浮在水上转瞬即逝。
“娘娘,雪兔子还好好在……”
岚琪努力笑起来,转身看皇后,想说让她高兴的话,可话未说完,就见靠在大枕头上、凤钗凤袍穿戴齐整的女人,含笑缓缓闭上了双眼,原本摸着胸前东珠的手沉甸甸滑落,这一滑落,再也没抬起来。
“娘娘……”
岚琪浑身发紧,再也抑制不住哭声。
她这一哭,外头的人闻声涌进来,慌慌张张地喊来太医,一阵忙乱后,太医屈膝哭着说皇后薨了。
温妃闻言昏厥,冬云大哭,一屋子宫女太监都放声大哭,岚琪的哭声被掩盖,嘈杂的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窗口一阵冷风灌进来,她只觉头上晕眩,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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