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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屋内的水声渐渐小了,季让一介武将耳力过人,他敲了敲门,水声瞬间消失,几乎可以想象小姑娘僵在水中的模样。
他无声哂笑,清了清嗓子:“我找了干净的衣服,给你拿进来好不好?我不过来,就搭在屏风上,你自己取。”
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伴着水汽传出来:“好。”
他推开门,屋内热气萦绕,门口一架六扇开合的山水翠屏,上绘池月修竹。
他说到做到,将衣裙搭在屏风上便转身掩门。
门后窸窸窣窣,很快,小姑娘就穿好衣裙出来了。
褪去一身血污,少女白衣绿裙,眉眼映着飞雪冷月,比宫墙内团簇的白梅还要清丽。
天色已经暗下来。
季让领着她绕过回廊,回房时厨娘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
季让对下人向来和善,没有主仆之分,厨娘眼见跟在他后面的漂亮小姑娘,眼睛都笑弯了:“府中难得有女眷,姑娘先吃着,有哪里不合胃口的或者想吃的,尽管跟我讲。”
戚映羞怯地点头,待看见桌上饭菜,暗自吞了下口水。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
这些年随着流民东奔西逃,闹饥荒的时候连树皮都嚼过,将军府饶是再清简,也强胜于她曾经的日子。
这个人不仅救了她,还送她衣服,给她食物。
戚映感念地看了身前的男子一眼,乖乖在他身边坐下。
她有些拘谨,将军不动筷,她也不动。
将军没有夹过的菜,她亦不会去碰。
吃到一半的时候,季让突然喊她:“映映。”
戚映筷子差点没拿稳,绯红从脖颈一路攀至耳后,像三月暮春嫣然而盛的桃花。
他眉梢微挑:“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她垂着眸,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音若蚊呐:“不介意。”
季让执筷夹起自己没有碰过的那碟芸豆糕,夹到她碗里,温声道:“我不喜甜食,这是厨娘专程给你做的,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她有点惊讶“专程”
这个词,像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珍重对待,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感动。
听话地咬了一口后,唇角挽起一个甜甜的笑:“好吃。”
季让也笑了笑,又给她夹了一个,“既要留下来,今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束。”
芸豆糕的甜香味顺着舌尖蔓延,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简直甜到了心底。
还在用饭,张伯提着灯盏过来了,一进屋,见到模样俏丽的小姑娘,乐呵呵行礼:“老奴见过夫人。”
戚映正嚼芸豆糕,被张伯一声“夫人”
呛得半天没缓过来。
季让又是端水又是拍背,好笑地看了眼神色尴尬的张伯,转移话题:“可是西院打整好了?”
张伯立即道:“是,请夫请映姑娘过去看一看,若是还缺什么,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季让颔首,问呛得满面通红的戚映:“吃饱了吗?”
她连连点头。
季让起身走到里屋,取了件玄色大髦出来披在她肩上,“那过去看看吧。”
雪还下着,院中一株美人蕉被积雪压得低垂,在檐下灯盏映照下,透出根心的点点墨绿来。
张伯提灯走在前面,本还兴致勃勃地询问戚映的身世,一得知她是流落的孤儿,叹了声气,便知不用再多问了。
那些年战乱四起,他曾随老将军前往北疆,所经之处流民遍地满目疮痍。
后来小将军临危受命接过帅印,才渐渐平了这乱世烽烟。
少女看上去如此孱弱,这些年大抵受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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