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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忽然有几分释然后的轻松,惆怅地微笑起来,“害你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池镜深吸一口气,笑道:“其实要算真的,我并没有什么朋友。”
他那嘴角又渗出血来了,玉漏看见,拾起绢子替他揩,“少开口吧,一会嘴巴又裂开了。”
他把她那只手拂下去,玉漏的眼睛也跟着手放下去,看见他把她的手放在他腿上,他松松地握着,一个虚妄的姿势。
她从手上又望到他脸上去,他的脑袋向角落里倚着,脸偏在那里,越笑越有些悲哀的神色,越笑越像在哭似的。
归家给金宝她们看见他脸上的伤,一时都乱忙起来,一个打水给他搽洗,一个急着找干净衣裳给他换,一个乱着使小丫头到处翻治外伤的药。
青竹又是气又是叹,“给老太太听见你又在外头打架斗殴,还不知怎么教训你呢。
幸而近来她老人家也不问外头的事,只在屋里静养,你趁她在养着,也赶紧把你脸上的伤弄好,免得到时候又问起来。”
还有个叫丁香的大丫头,愤愤不平地走来问:“是给谁打的?什么人这样胆肥,连池家的三爷也敢打!
还不使人告诉衙门里一声,将那人抓起来治罪!
去叫永泉来,他成日跟着三爷出门,是怎么伺候的?”
池镜皱起眉头,“
吵嚷什么?怕老太太听不见?”
金宝也劝,“还问什么?他自家都没所谓,要你们来急?”
说着替池镜换了身衣裳,只乜着眼问他,“骨头可打着没有?”
都是些皮外伤,池镜只说是在外头吃酒和个酒疯子闹起来,没什么不得了,也不叫请太医,众人也只好罢了。
闹过黄昏,到底传到后头燕太太那里,燕太太想着不能不问一声,便叫了池镜过去。
池镜还是那些话,燕太太也不论真假,只淡淡地嘱咐,“叫丫头们拿上好的药抹了,好歹在老太太身子好起来之前,你脸上的伤也要好起来,免得给她问。”
她老人家一问,少不得又要怪做母亲的不称职。
虽然她也不见得是真心疼孙子,可但凡有个教训媳妇的理由,一定是给她紧抓着不放。
池镜笑着点头,“母亲放心,不过是点皮外伤,过几日就能好。”
燕太太在榻上侧身坐着,轻轻点两回头,就把脸转过去了。
炕桌上摆着副骨牌,没听见声音,以为他走了,她翻了一张,在昏昏的灯影里一睐眼,见他还在跟前立着没走,也不知赖些什么?以致她不得不添上耐心多问两句,“近来天气热了,丫头们可想着吩咐厨房熬煮些消暑的汤你吃?”
“常吃着的。”
燕太太好像是给架着,继而问:“什么汤?”
“百合莲子燕窝汤。”
燕太太吩咐跟前那媳妇,“叫厨房往里头添点荷叶,跟芦笙的一样,别看荷叶苦,最能消暑热。”
那媳妇自出去吩咐,屋子里蓦地空下来,坐着立着两个人,又像没有人似的,静得出奇。
池镜看见她那张方脸的下颌角,好像炕桌的棱角,是冷的硬的,毫无女人的柔美,蜡黄的光蒙在她脸上,使那张脸显出种黄土地的沧桑。
有时候,她比他父亲还像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偏偏又是个女人的骨架,眉眼,姿态,很是古怪。
古怪又怎么样,他仍然想从她身上榨取一点母性的慈爱。
但她很吝啬,他能逼出她这几句关怀的话,也多半是出于老太太那头的压力。
他非常清楚她根本懒得敷衍,不过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这一天才发现的。
他知道自己下一次到这屋里来,站在她面前,一样还是会俄延,迫使她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应酬他几句。
就像他一样知道,不论玉漏有没有爱他,他也还是会和她缠下去。
其实相形之下,玉漏比他们要好一点,起码她有时候令他分不清真假,她总能给他保留一点自欺的余地。
趁着有伤,次日便不往史家去了,只打发永泉去史府告假。
早上起来就听见素琼的声音,踅出卧房一看,人果然是坐在椅上和青竹说话。
池镜一样笑着和她问候,没事人一般,仿佛前些日子她没来的事他根本没能察觉。
素琼也顾不得了,眼睛只在他脸上转,果然有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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