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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后悔于自己轻率做下的决定,又或许是身为父亲的天性,在最后的时刻男人大概产生了极度的悔意,于是摇晃着爬起身来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又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睡在床上的儿子推落在地。
———那些致命气体略轻于空气,会漂浮在偏上方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的男人再也无力移动,以那样的姿势坐在床边,直到天明。
刚满五岁的亚瑟·西蒙斯自昏迷与沉睡中醒来,看到的是睁着眼睛低头望向自己的父亲,血液和黑绿色的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
对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当他伸出手哭泣着想要搡动对方,那沉重的身躯倒向地面。
人类的儿童打不开被锁死的房门,想要寻求帮助的亚瑟只能跌跌撞撞地从椅子爬到了书桌上,又从书桌爬到窗台,一头摔出去。
那是个寒冷的季节,陌生的星球上积起厚厚的白雪。
一旦脱离拥有温暖壁炉的环境,从额头流出的血液很快便冻结成冰。
边缘行星带一向很冷,生存环境过于严苛。
人类不仅要面临时刻袭来的异种污染,也要面对恶劣的自然气候。
构成西蒙斯童年的最原始的色彩,是恶劣的红与空旷的白。
在那样的冰天雪地中,他失去方向,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濒临死亡。
直到银灰色的雌虫从天而降。
高位种的身上溅满硬翅族群的血迹,追击着慌不择路的流窜目标越过了人类划定的分界线,降落在从未踏足过的星球。
战争与厮杀几乎将他染成猩红,粉色的血渍干涸变深之后又堆叠上新的一层。
负隅顽抗的成年硬翅种几乎被他杀到灭绝,战舰碾碎了敌对族群的每一处巢穴,边缘星球带的极北群山也为之变色。
然后刚刚失去伴侣和所有虫崽的高等基因种,遇到了一只刚失去所有亲眷的人类幼崽。
就像是命运所开的最大的玩笑。
或许是因为基因中携带的本能找不到合理的抚育对象而产生了错乱,又或者是幼崽遭到啃食的惨状令他的激素和情绪尚处于动荡状态。
这只出生于最擅长争斗的戍卫族群的直系,没有在第一时间抹消那名年幼的人类。
雌虫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观察对方,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尚处于半异化状态,翅翼张开,细鳞覆盖四肢,第二双银灰色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琉璃,映照着白雪的颜色。
直到那只人类幼崽以一种踉跄的姿势走近,一把抓住了他的腿。
五岁的孩童还无法正确区分死亡、虫族,以及战争。
在厄运来临前,他的家人将他保护得太好,于是他轻易地忘记了“拥有翅膀的家伙是可怕的”
这一告诫,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人身披不寻常的翅翼和尾鞭,也不明白那鳞尾和利爪可以轻易地将他撕裂。
饥饿、寒冷,以及中毒的残留影响即将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求生欲让他向着可怕的敌人伸出手臂。
亚瑟·西蒙斯迈着走不稳的脚步,死死地抱住那只银灰色的雌虫,抱住这无垠雪林间的另一个活物。
那双继承自母亲的蓝眼睛抬起,仰望着神色麻木的猎杀者。
那是十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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