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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余有些讪讪。
刚才还以为是玩笑话,看这架势,头儿居然是真的对女法医有偏见,一提到女法医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暴躁厌烦。
不应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法医这行女性越来越多,已然能顶半边天。
头儿纵然脾气乖戾独断,但好歹也是高干子弟、顶尖学府毕业,而且也才三十几,咋会有这种古板的性别偏见呢……正默默腹诽着,他的余光察觉到远处一个纤瘦人影,刚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不动了。
走廊来往的医患稀疏,他们所在的病房在走廊最尾端,距离尚很远,但那道人影却不知不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刑警的直觉叫他抬头望去,在看到那人时竟微微一怔。
是一个年轻女人。
极素净的黑色t恤,没有任何图案,牛仔长裤、平底白鞋,右手拉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箱子顶上乱七八糟缠着一大坨深咖色类似毛毯一样的东西,侧面还贴着两张新鲜的登机牌。
深棕卷发蓬松及腰、双腿修长、腰肢纤细,一副硕大笨重的粗框眼镜被黑色的链条系着,垂挂在胸前,口罩遮不住皎净肌肤,在那之上的澄黑双眼正静静望着他们的方向。
尽管只能看到口罩上方半张脸,但孟余还是隐隐觉得这双眼睛和神态有点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却又不太确定,忙去翻手机相册。
难道是……果然,就是她……纸质简历上的女人化了淡妆,尽管也没什么笑容,但依然眸光流转、明艳动人,那双眼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可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方清月法医,大概因为刚结束长途飞行,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眼角略带倦色,再加上真人气质过于清冷,眼神疏离,书卷气浓厚,颇有几分像个……老学究……随即,孟余又想起在场人里只有他见过新法医的照片,便忙转向自家队长,想出言介绍,却发现后者也正遥遥盯着那个方向,表情比秋霜甚严,下颌线紧紧绷着,冷漠瞪着那位方清月法医,不知已瞪了多久。
至于烦女法医烦成这样么……孟余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正犹豫该如何缓和气氛,却见成队突然冷笑一声,似乎在唾弃什么,接着很快站直身子,左手指间依旧转着烟,步伐平稳,缓缓向方法医走过去。
——方清月很庆幸有这条厚披肩的存在,它挡住了她攥着行李箱提拉杆的手,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当那个近十年未见的高大男人一言不发、如座冰山般向她移动时,纵做过再多心理建设,她的手仍然没出息地躲在披肩之下慌不择路紧张颤抖。
她把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在口罩后面不动声色咬痛自己的嘴唇,等他走近。
没戴眼镜,视线不够清晰,所以在他终于走到面前两步之遥停住后,她才能看清那副下巴上乱糟糟的浓密胡茬。
感恩有它们,感恩人类的新陈代谢,这些胡茬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不那么熟悉也不那么怀念的,所以只盯住它们,也许可以让她轻松些,可以让她的心绪保持平稳,不慌张,不失礼,不费力。
成辛以停住脚步,双眼微微眯起,似是在打量她的脸,又似是在思考些别的,视线缓缓在她的口罩上扫过。
半晌,才慢吞吞开口,语气疏离,如同一池毫无波澜的死水。
“方法医。”
说不清为什么,方清月突然舒了一口气。
刚飞完长途,身体上疲惫至极,余力有限,何况还有陌生新同事在场。
在她所能预想到的无数种重逢场面中,这样冷漠疏离、轻描淡写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了。
于是她也平静点头。
“您好。”
音量略低,但咬字清晰可辨。
成辛以指间转着的烟停了一瞬,而后很快继续转起烟来,没有说话。
完成基本的问候礼仪,她总算可以躲过视线,向后看去,两个白衣同事和两个便衣警察已经快步跟上来。
她顿了顿,抬手拉下口罩,不再看他,继续开口解释。
“杜局让我过来帮忙。”
她语速很慢,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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