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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路以外啦……”
他点燃了烟袋,那铃声还没有完全消失。
“嗯……许家村过去啦!
嗯……也许停在白河口上,嗯!
嗯……白河……”
他感受到了颤索,于是把两臂缩进被子里边。
烟袋就自由的横在枕头旁边。
冒着烟,发着小红的火光。
为着多日不洗刷的烟管,咝咝的,像是鸣唱似的叫着。
在他用力吸着的时候,烟管就好像蹲在房脊上的鸽子在睡觉似的……咕……咕……咕……
假若在人们准备着出发的时候他醒来,他就说:“慢慢的,不要忘记了干粮,人还多少能挨住一会,狗可不行……一饿它就随时要吃,不管野鸡,不管兔子。
也说不定,人若肚子空了,那就更糟,走几步,就满身是汗,再走几步,那就不行了……怕是遇到了狼也逃不脱啦……”
假若他醒,只看到被人们换下来的毡靴,连铃子也听不到的时候,他就越感受到孤独,好像被人们遗弃了似的。
今夜,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听到一点铃声,但是孤独的感觉却无缘无故的被响亮的旷野上的铃子所唤起……在冯山的心上经过的是:远方,山,河……树林……枪声……他想到了杨老三,想到了年青时的那一群伙伴:
“就只剩五东家了……见一见……”
他换了一袋烟的时间,铃声完全断绝下去。
“嗯!
说不定过了白河啦……”
因为他想不出昏沉的旷野上猎犬们跑着的踪迹。
“四十来年没再见到,怕是不认识了……”
他无意识的又捋了一下胡子,摸摸鼻头和眼睛。
烟管伴着他那遥远的幻想,咝咝的鸣叫,时时要断落下来。
于是他下唇和绵绒一般的白胡子也就紧靠住了被边。
三月里的早晨,冯山一推开马房的门扇,就撞掉了几颗挂在檐头的冰溜。
他看一看猎犬们完全没有上锁,任意跑在前面的平原上,孩子们也咆哮在平原上。
他拖着毡靴向平原奔去。
他想在那里问问孩子们,五东家要来是不是真事?马官这野孩子是不是扯谎?
白河在前边横着了。
他在河面上几次都是要跪了下去。
那些冰排,那些发着响的,灰色的,亮晶晶的被他踏碎了的一块一块的冰泡,使他疑心到:“不会被这河葬埋了吧?”
他跑到平原,随意抓到一个结着辫子的孩子,他们在融解掉白雪的冰地上丢着铜钱。
“小五子是要来吗?多少时候来?马官不扯谎?”
小五子是五东家年青的时候留给他的称呼。
“干什么呀?冯二爷……你给人家踏破了界线!”
小姑娘推开了他,用一只脚跳着去取她的铜钱。
“回家去问问你娘,五东家要来吗?多少时候来?你爹是赶车的,他是来回跑北荒的,他准知道。”
他从平原上回来的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总是向北方看去,那一层一层的小山岭,山后面被云彩所弥漫着,山后面的远方,他是想看也看不到的,因为有山隔着。
就是没有山,他的眼睛也不能看得那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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