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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当那手轮摇起来的时候,呼呼的作响,麦皮混着冷风从洞口喷出来。
这风车摇起来是很好看的,同时很好听。
可是风车并不常吹,一天或两天才吹一次。
除了这一点点工作,冯二成子多半是站在罗架上,身子向前探着,他的左脚踏一下,右脚踏一下,罗底盖着罗床,那力量是很大的,连地皮都抖动了,和盖新房子时打地基的工夫差不多的,又沉重,又闷气,使人听了要睡觉的样子。
所有磨房里的设备都说过了,只不过还有一件东西没有说,那就是冯二成子的小炕了。
那小炕没有什么好记载的。
总之这磨房是简单,寂静,呆板。
看那小驴竖着两个尖尖的耳朵,好像也不吃草也不喝水,只晓得拉磨的样子。
冯二成子一看就看到小驴那两个直竖竖的耳朵,再看就看到墙下跑出的耗子,那滴溜溜亮的眼睛好像两盏小油灯似的。
再看也看不见别的,仍旧是小驴的耳朵。
所以他不能不打梆子,从午间打起,一打打个通宵。
花儿和鸟儿睡着了,太阳回去了。
大地变得清凉了好些。
从后花园透进来的热气,凉爽爽的,风也不吹了,树也不摇了。
窗外虫子的鸣叫,远处狗的夜吠,和冯二成子的梆子混在一起,好像三种乐器似的。
磨房的小油灯忽闪闪的燃着(那油灯是在墙壁中间的,好像古墓里边站的长明灯似的),像有风吹着它似的。
这磨房只有一扇窗子,还被挂满了黄瓜,把窗子遮得风雨不透。
可是从那里来的风?小驴也在响着鼻子抖擞着毛,好像小驴也着了寒了。
每天是如此:东方快启明的时候,朝露就先下来了,伴随着朝露而来的,是一种阴森森的冷气,这冷气冒着白烟似的沉重重的压到地面上来了。
落到屋瓦上,屋瓦从浅灰变到深灰色,落到茅屋上,那本来是浅黄的草,就变成黄的了。
因为露珠把它们打湿了,它们吸收了露珠的缘故。
惟有落到花上,草上,叶子上,那露珠是原形不变,并且由小聚大。
大叶子上聚着大露珠,小叶子上聚着小露珠。
玉蜀黍的缨穗挂上了霜似的,毛绒绒的。
矮瓜花的中心抱着一颗大水晶球。
剑形草是又细又长的一种野草,这野草顶不住太大的露珠,所以它的遍身都是一点点的小粒。
等到太阳一出来时,那亮晶晶的后花园无异于昨夜撒了银水了。
冯二成子看一看墙上的灯碗,在灯芯上结了一个红橙橙的大灯花。
他又伸手去摸一摸那生长在窗棂上的黄瓜,黄瓜跟水洗的一样。
他知道天快亮了,露水已经下来了。
这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正熟的时候,而冯二成子就像更焕发了起来。
他的梆子就更响了,他拼命的打,他用了全身的力量,使那梆子响得爆豆似的。
不但如此,那磨房唱了起来了,他大声急呼的。
好像他是照着民间所流传的,他是招了鬼了。
他有意要把远近的人家都惊动起来,他竟乱打起来,他不把梆子打断了,他不甘心停止似的。
有一天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青蛙跳进磨房来好几个,有些蛾子就不断的往小油灯上扑,扑了几下之后,被烧坏了翅膀就掉在油碗里溺死了,而且不久蛾子就把油灯碗给掉满了,所以油灯渐渐的不亮下去,几乎连小驴的耳朵都看不清楚。
冯二成子想要添些灯油,但是灯油在上房里,在主人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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