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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午裴景带来的,是裴景跟褚休两人合写的话本,里头牵扯着什么朝堂舆论政治风向这些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莫说跟褚休一起合写了,于念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算褚休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她可能都跟山猪吃细糠一样咽不下去。
于念眼睫垂下遮住眼底油灯光亮,视线略显昏黑,原先不觉得如何,只想着成亲后好好过日子就是,跟村里人一样劳作找活讨生活。
但进了趟城,加上裴景来这么一趟,彻底让于念清醒过来,让她意识到自己嫁的不是寻常汉,而是女扮男装要考春闱的举人。
如果褚休不是个女子,她这样的举人身份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没有。
就算她是女子,她这般好,说不定裴景的妹妹也是愿意嫁她的,哪里落得到娶她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只有脸蛋的哑巴。
甚至她进屋时想问褚休的是裴景的孪生妹妹,可她嘴巴张开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抬起手,又不知道妹妹两个字应该怎么比划。
她连最简单的跟褚休“说话”
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合写文章什么对雪吟诗共赏美景了。
人家俩坐在屋里开着窗想的是诗是景,唯有她这个粗俗的人想着大冬天开窗冷不冷。
她跟褚休,除了晚上睡觉做那档子事,其余的事情都聊不到一起。
若是过了最初的这份新鲜感,褚休玩她身子玩腻了看够了不喜欢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哑巴,嫌弃她大字不识还不会说话。
这种情绪于念是头回有,可来势汹汹,黑夜似的将她包裹拢住慢慢吞噬。
她就站在褚休身边,不知道褚休在想什么,褚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于念忽然感觉她跟褚休的距离不是短短的半步平地,而是半步深渊。
尤其是褚休的例子在前,以至于于念胡思乱想之余,还怀疑过裴景的真实性别。
比如裴景跟褚休一样,面若冠玉根本没有胡渣。
裴景生的秀气斯文,跟楚楚逗笑时不压着嗓音说话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举止行为比褚休内敛含蓄又有边界感,加上他有个孪生妹妹。
万一那妹妹就是他自己呢,跟褚休一样因为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这才假装家里有个孪生妹妹,而实际上她一人分饰两角,作为“兄长”
的时候就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作为妹妹待客的时候就穿回女装。
于念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她这份猜测不管真假说给褚休听,都算是妻妻夜话,除了裴景,于念还从大嫂那里听来别的趣事,都想说给褚休听。
“念念?”
褚休停下笔,仰头看于念,以为她已经分完了酒,站在这儿是在等自己回去睡觉,不由笑了,“你先去睡,我写完这点就过去。”
西屋又没有炭盆,于念站这儿等她还不如回去裹着被子捂被窝暖和。
可是……
于念唇瓣抿紧,手指动了动,想去扯褚休的衣袖又缓慢收了回来。
可是她心头胸口闷赌的难受,满腔情绪积压在心底,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低落,只想让褚休抱抱她,但褚休又在忙文章。
跟她比起来,自然是能考春闱的文章更重要,跟她比起来,肯定是跟朝政有关的话本最要紧。
于念深呼吸,缩着指尖藏在袖筒里,慢慢点头,转身朝外走。
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眼里翻滚的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她往外迈的鞋面上。
于念怕自己影响褚休耽误她念书,一时不敢抬手擦眼泪,只若无其事的朝外走,等出了西屋出了堂屋,她才挪脚走到堂屋门旁贴着墙,站在那避光的地方,低下头无声的哭。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于念觉得自己肩膀颤抖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音被褚休听见。
手遮在了嘴上,于念才气恼的张嘴咬虎口。
她捂什么,她就是个哑巴,哭也不会哭出声音的哑巴,捂不捂嘴又有什么区别。
于念蹲在地上,头回这么厌恶自己不能说话。
如果她会说话,如果她像裴景一样会识字念诗写话本,那该多好,那她会多么开开心心挺直腰板站在褚休身边,给她研磨跟她同写文章。
不知道哭了多久,于念恍惚抬头的时候发现灶房里还点着微弱的光亮,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来时还没把酒收好便将油灯留在灶房里。
这么半天时间得浪费多少灯油啊。
于念赶紧扯着袖筒擦脸,站起身往灶房走。
可能在外头蹲的时间有些久,于念头上落了层细雪,脸都僵了,手脚更是冰凉麻木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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