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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糕对镜而立,她看着镜中的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阮糖了,不知道阮糖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们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照镜子。
那是一个冬夜,雪一直一直下,像是永远永远也下不完,火车站人潮汹涌,阮糕手里始终紧紧地攥着两张火车票,她望着入站口,在月台等了那么久,久到雪都埋住了她的腿弯,久到火车都哐哧哐哧开走了她始终没来。
来的是顾家的人。
这一晃,便是八十四年没见了。
正阳街五十八号。
院门洞开,阳光顺着低矮的两节石阶爬进去,花草满院,生机勃勃,院中立一棵老树,叶子倒是年年换新,绿绿地垂挂在枝干上,随风摇着,树荫下的摇椅慢慢地摇晃着,摇椅上的老太太正闭目养神,轻摇蒲扇。
几个孩子在她膝边玩耍,咯咯的笑声飞满这个小院,小楼是灰白色的,蓝色的玻璃窗敞开着倒映着白云,隐约能看到窗内贴着的福字,红艳艳的。
院子边缘垂挂着几根晾衣绳,晾衣绳上夹着好多件衣服,随风摆着,塑料的彩色的夹子仿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阮糕想:这约莫就是普通人拥有的俗世的幸福吧。
听到院门传来的咯哒咯哒的高跟鞋声音,摇椅上的老太太睁开眼望去,如坠梦中,手里的蒲扇啪嗒落在地上。
来人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粉绿色洋装,大洋帽毡下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孔。
孩子们停止了玩闹,看着这个走进自己家里的奇怪的女人,有个小孩站出来问:“你是谁啊?”
阮糕没言语。
他鼓着软乎乎的小脸蛋又问:“你来我们家干嘛?”
她步步前行,越来越近,行至阮糖跟前,随手将手拎的珍珠包放在摇椅边的藤椅上,弯下腰捡起蒲扇递给阮糖。
阮糖下意识接过,两人的手分别捏在青黄的香蒲叶制作的扇子两端,一只手洁白如玉,一只手就如身后的老树枯皮。
阮糖的手颤动了一下,目光顺着那只如雪如玉的手向上看去,是年轻的雪白的面孔。
还是像是在照镜子,能看见过去的镜子。
第二十五个坟阮糕也在看她,阮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像随时就会枯朽,皮肤像是老枯树皮,干涸发皱,可是眼睛依旧很明亮,不浑浊。
依旧爱打扮,花白的头发半挽着,唇上抹了一点口红,还是爱穿旗袍,蓝色格纹旗袍显得很素雅,倒是应得上那句:岁月从不败美人。
阮糕轻轻道:“你老了。”
阮糖怔怔然,欲开口,两行浊泪却是先落了下来,哭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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