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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她的左臂上戴着一圈圈手镯;手镯下面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个纹身——不经意间,它令人感伤地提示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代鸿沟。
下午晚些时候,在通往电梯的走廊里,他正翻阅一些小册子时,她走了过来。
他尴尬地笑笑,惆怅于自己永无机会了解她,她更深刻的身份(挂在她肩上的紫色帆布包所代表的)将永远成谜,他与她这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可她却说自己饿了,邀他到一楼商务中心旁边一个全木装修的酒吧喝茶。
她补充说,她早饭就在那儿吃的。
他们在壁炉旁边的一个长皮椅上坐下来。
劳伦身后有一盆白色的兰花。
他问了许多问题,一点一滴了解着她:她在威尼斯海滩[4]有套公寓,前一份工作在亚利桑那的一所大学,她的家在阿尔伯克基;她很喜欢大卫·林奇的电影,会参加社区组织;她信仰犹太教,所以对德国官员极度恐惧,一并也害怕那个拘谨的粗脖子酒保,他的形象很具喜感,她给他取个外号叫艾希曼[5];拉比的注意力摇曳在她的所言与所指之间。
她是独一无二的,隶属他过去十三年里曾经仰慕却刻意不予关注的那种人。
她扫视一下那个酒保,笑眯了眼。
“我的侯爵先生,你永远没法把醋变成果酱!”
[6]她屏声息气地唱,拉比则是屏声息气地听,折服于她的魅力。
他仿佛又重回到十五岁,而她就是爱丽丝·索尔。
她告诉他说,她是前一天飞到法兰克福,然后乘火车来这儿的;她觉得欧洲的火车是让人思考问题的绝佳场所。
拉比意识到,这会儿该是孩子们洗澡的时间了。
他只需将手向左挪移十厘米,他的生活便会覆地翻天。
“说说你吧,”
她督促他说。
好吧,他在伦敦读的书,然后去了爱丁堡;工作很忙,可他一有时间,就爱旅行;是的,他很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但也许明智的做法是别太在乎天气状况。
谈话进展得尤其得心应手。
“爸爸,你今天干吗了?”
他听到孩子们在询问他。
爸爸在人前做了演讲,然后读会儿书,就早早睡觉了,这样明天就可以搭第一趟航班,回家看他的宝贝女儿和心肝儿子——这会儿还是不妨忘记的好。
“我不想参加代表团的晚宴。”
七点钟时,当艾希曼过来问他们是否需要鸡尾酒后,她如是说。
于是,他们一起走出酒吧。
他的手颤抖着按下电梯按钮。
透明电梯升上来了,他站在她对面,问她需要停在哪层。
户外的景致已经笼罩在雾色中。
中年引诱者的直率,与信心或傲慢并无关联;相反,它是在人们可悲地意识到死亡的日益临近时,生发的一种无可容忍的绝望。
就基本结构而言,她的房间与他的几无两样;然而,他却惊讶于它天壤之别的氛围。
一件紫色的礼服挂在墙上;一本柏林新博物馆的展览目录放在电视旁;桌上有一个打开的手提电脑;镜子边是两张印着歌德画像的明信片;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与酒店的立体音响系统连接着。
她问他可有听说过某位歌手,然后手轻轻叩着,翻找到了她要的唱片:配乐很简单,只有钢琴和仿佛教堂嗡嗡声的打击乐器,接着,一个嘹亮的女声切入,萦绕于耳,十分浑厚,然后突然变得高亢、清脆。
“我特别爱这一段。”
她说,然后闭了一会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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