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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莫不是自己发的一场幻梦罢?
陈卿西颓然倒于床榻,疲倦地阖上了双目。
他全然瞧不见浮于他枕边的一缕鬼气,那缕鬼气正痴痴地凝视着他,不停地唤他:“卿西,卿西,卿西……”
翌日,天未亮,陈卿西回了祖宅去,父亲便是在这日出葬。
他前日的古怪行径已传了开去,因而,即使他身居高位,都无人与他说话。
他并不在意,捧着父亲的灵位,扫过招魂幡,盯着开路的白色灯笼,面无表情地到了父亲的墓地。
父亲被葬下了,棺木上打了子孙钉,他站得近,在泥土未覆盖棺木前,仍能从紧阖的棺木中闻见尸臭味。
其后,他随着操办父亲葬礼的族中长辈一道烧了纸钱。
父亲为人不差,在场受过父亲恩惠之人,真情实感地哭泣着。
他哭不出来,亦笑不出来,仿若已是一个死人了。
不待诸人哭罢,他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当夜,他又咳了一回血,似梦似醒中,却见得一人。
那人坐于他身畔,吃着他买的冬枣,含笑问道:“你对于明夜是如何看待的?”
那人瞧来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他头脑昏沉,无力思考,只答道:“我心悦于明夜。”
那人又问:“你既心悦于明夜,为甚么要娶妻生子?”
“我父亲命人杀害明夜后,将明夜的尸身藏了起来,我若是不娶妻,便无法得见明夜的尸身。”
他低叹道,“为了明夜的尸身,我必须要娶妻,但我与她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的一子一女亦不是我与她生的,而是我从旁系抱养来的。”
“那你不是平白害了你的妻子么?”
那人吃罢一颗冬枣,吐出了枣核来,又拈起一颗施施然地吃着。
他抹了下唇上的鲜血,解释道:“她曾有过一个恋人,恋人出征,不幸死于战场,她当时珠胎暗结,听闻恋人的死讯,伤心欲绝,导致流产,之后,她无法再生育,但碍于父母颜面,不得不出嫁。
她听闻我同明夜私奔,便暗中来见了我。
我们一拍即合,成了夫妻,相伴过了这数十载。”
“原来如此。”
那人取出丝帕来,将丝帕递予他,又道,“明夜死后,一直不愿转世投胎,耗费多年,向阎王求了恩典,前来见你。
但他现下鬼气孱弱,你瞧不见他,他正在你左手边。”
他闻言,登时神志清醒,手中攥着那丝帕,不知擦拭,猛地低下首去,盯住了自己的左手。
须臾,他发问道:“明夜当真在我左手边?”
那人勾唇笑道:“我骗你做甚么?”
他瞧见那人笑,终是想起来了,那人便是从京城起,便尾随于他之人,那人乘的马车与明夜是同一驾。
所以,明夜是当真在他的左手边么?
未及他再发问,那人已然消失于他眼前了——想必并非凡人罢?
他全然瞧不见明夜,但依然凝望着自己的左手边,一字一字地道:“明夜,我心悦于你,自你死后,我不曾碰过任何一人。
适才我之所言,亦无一字虚假。”
他听不见半点回应,脑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我若是死了,我便能立即见到明夜了。
他原是打算回京城,死于那株冬枣树下的,但早死几日又有何妨?
他这般想着,当机立断,从衣袂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展开,将其中的粉末倒于矮几上的茶盏当中,微微摇晃,紧接着,便一口饮尽了。
弹指间,他已断了气息,死得干净利落。
下一瞬,他如愿见到了他的明夜,明夜抱着双膝,坐于他左手边,对着他垂泪。
他抬手抱住明夜,吻着明夜的双目,心疼地道:“你勿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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