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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崖下有凭空掣出来的木板平台,小路也明显,哪里似这?入眼都是葱茏草木不见土色。
谢渊玉慢慢一笑,嗓音很轻:“孤月崖上有方石洞,里面我存了一些米粮和外伤药物。”
楼津诧异,一瞬后回味过来:“就说那里怎么凭空有个台子,原来是你搭的。”
谢渊玉有些困,强撑着和楼津说话:“嗯,没想到有人真会跳下去。”
楼津扯了扯唇,不以为然:“本来是打算藏在石缝中,结果刺客还来查看,干脆就把他拽下去,反正要是死了还有个垫背的。”
他态度是一种全然的无所谓,但骨子里的狠绝一点没变。
楼津舌尖抵过牙齿,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搭个平台?”
谢渊玉温和地开口:“说不定与殿下有缘,命中注定。”
楼津低低嗤笑一声,半个字都不信:“别拿这些话来敷衍我。”
谢渊玉笑一声,他看向远山,目光仿佛穿透一抹时光,语气淡淡地开口:“我母亲王氏与父亲和离后的第三年,坠下孤月崖。”
楼津一凝。
佳宁公主当年的闹剧他听过一些,陛下一纸婚约拆散一对鸳鸯,只听得一个另娶一个重嫁,至于再多的无人在意。
就连他也不知道谢渊玉的母亲坠崖而亡。
楼津想:早知道就不问了。
谢渊玉似乎知道他想什么,语气如常:“无事,过去很久了。”
他唇边是惯常的笑容:“那年冬,我母亲乘车回城,大雪封路,连人带车坠入崖底。”
楼津听着,他慢慢眯了眯眼,牢牢盯着对方:“你怪圣上吗?”
皇权在上,逼得鸳鸯分离。
谢渊玉顿住,他缓缓看向楼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知道我母为什么回城吗?”
他道:“我母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一拍两散后为何还要回城?”
仿佛是窖井里落下的泥土重新上浮,多年秘事宣之于口:“那年我曾高热,事后全家上下统一口径称我母绝不知道生病。”
分明说着这些旧事,谢渊玉的语气却像是局外人:“你问我怪不怪圣上,大抵是怪的,可又一想,都和离三载,我怎么怪陛下。”
太阳明晃晃地晒着,树上蝉鸣越发焦躁,谢渊玉的嗓音冷静而克制:“我母亲的族人是前朝旧臣,圣上登基后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倾覆下人人自危,谢家本就乍眼,那时候圣上一纸婚书,既是敲打又是赏赐,焉有不从之说?”
他脸上出现一抹笑容,似是讥讽又像是自嘲,薄刃一般的目光看向远处:“我要是谢壁,我也会和离!”
“佳宁公主寡居在宫,皇命难为,我要是她,我也会嫁。”
“家族落败,夫君又要另娶,哪能俯首甘做妾?我要是王氏,我也会离。”
“谢家盘踞望州已久,谢壁之妻又是王家之人,我若是陛下也会敲打试探,拆了谢王姻亲,最好撕破了脸。”
那些字句一声声地吐露出来,像是急剧幻化的精怪,每说一声,谢渊玉又轻松痛快又疼。
他能理解很多人。
谢壁、佳宁公主、母亲、天子
他能想明白很多事。
旧主、新王、氏族、新朝不稳
各有各的思虑,各有各的立场,所有的一切都被裹挟,然后投入熊熊大火中,业火烈烈席卷而来。
他也曾想,到底是不是来谢家,来谢家是不是为了看他。
他也曾想,生死有命,与他无关。
可惜灼烫已久,所有一切火轮倾转,天火乍泄,然后日日夜夜,永不安宁。
谢渊玉觉得自己累极了。
这些从未见天光的字眼带着他的温度和清醒一并而出,他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和困倦,这种毫无方法躲避的冷让他想彻底睡去,他妥协般的闭上眼睛,只想沉入黑渊一般的深眠中。
然后,他恍惚中又听到了声音。
像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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