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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亘忽然想起五年前离京时,母亲十七娘在相府檐下亲手所赠的九曲同心缕——如今那缕红绳,早被西北风沙染作黯黄。
寒门要经过几十年淬炼,才能看透功名利禄这张蛛网。
而他章亘也要经过摔打,方能明白寒门自小就明白的道理。
“爹爹,我今日方明白了你的苦心。”
章亘一面感慨,一面闭上眼睛。
他想到了当初西军冬衣偷工减料,士卒竟用草絮充棉。
箭矢穿透扑向自己那名士卒单薄后背的瞬间,有金铁入肉的钝响,像极了汴京樊楼庖厨斩断羊骨的声响。
旋即在门口守夜兵卒的跑调般地低唱:“将军百战死,壮士五年归。”
章亘心道,这是秦腔,再过数日后便听不到了。
何日才能踏破贺兰山?
……
自元丰改元至今十七载,庙堂之争早成定式。
但党争是什么情况?
这就是好比民国时候军阀打战,双方枪炮都打得厉害,动用了飞机大炮等等,最后彼此一看一个人没死。
大家心满意足地领了钱,交了差,回家睡觉,第二天继续约架。
纵是乌台诗案雷霆万钧,苏轼贬至黄州时,犹领着从八品俸禄,守着临皋亭三间瓦舍。
知州徐君猷甚至默许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只要每月初一到州衙点卯,余者皆可纵情山水。
这便是大宋百年养士的体面:政见可殊,生死线不越。
蔡确一下子坏了这个政治默契,一旦破除了底线,是不是这次我弄死你个人,下次我报复也可以弄死你个人。
没错,陈睦是拿了三百贯。
但官场上有错,谁都有错。
连处决韩复榘时,也是大怒怎么能打头呢。
蔡确看了章直一眼,默默地捧起了头上的乌纱帽,道:“陛下,此臣之罪也,臣坏祖宗法度,愿乞骸骨归泉州。”
听到蔡确主动辞相,官家倒是欲怒斥之心,缓了下来。
紫宸殿鸦雀无声。
垂拱十七年的官家闭目想起了当年,那个在迩英阁讲《尚书》的蔡确蔡持正,青衫磊落,眸中尽是革故鼎新的炽热。
正是有了当年的同心同志,才有了今日君臣故事。
官家想到这里心肠一软,他知道从始至终蔡确心底没有自己,只有天子一人。
官家又想到。
蔡确辞相,没无人递补。
章惇刚回朝资历还浅薄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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