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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做戏是要做全套的,商队千里迢迢而来,没道理不顺带做些贩卖生意,早晨在驿馆租赁骆驼时,萧应问明面上遣了几人去售漆器丝绸,实则倒往南门把李三娘的底细听得有枝有叶。
李三娘确是肃州一普通百姓。
说起身世来,或让人唏嘘不已。
她的阿爹阿娘早逝,只留下两女一子与南门破败的面馆摊子,从小是寡居的二姑母拉扯长大的。
三个孩子中,大娘懂事温柔,她年长弟妹几岁,及笄后嫁在城西白家庄,同年难产而亡;二郎与三娘是同胞双生,自小生得人高马大,十一起便在三州附近矿场、煤场、石场辗转做工,平日减衣缩食,所得皆供于家中,是个顾家懂事的儿郎。
然其命运多舛,永熙元年中秋之夜,二郎于归家途中路遇沙暴,不知所踪。
至此,李三娘与阿姐所遗的双胞孩儿一同寄居南门,与已经半瞎的二姑母支摊卖面为生。
这姑侄两个可是肃州城远近闻名的泼皮破落户,几年前有人瞅着李三娘年幼貌美,吃面时候无赖,要么嘴上占占便宜,要么赊走二三铜钱——那姑母带着几个半大孩子上门算账,滚在地上又哭又喊,将那些浑话一并唱给其街邻听,侄女儿叉腰骂阵,手上一杆擀面杖舞得虎虎生威,好不疯魔。
莫说李三娘如此彪悍,就算她再美绝,家中仍有她阿姐面儿、蛮儿两个幼子,可没人愿意伸手接济这一大家子。
“彪悍……?”
傅弦听罢眉心一跳,他可想象不出这柔弱女郎挥着擀面杖当街骂阵的模样,看一眼远处正挑选骆驼的萧应问与李辞盈——
为出行便利,李三娘好歹接受他的好意,换上了方才在成衣店里挑的一件素青胡服,虽材质欠佳,但夹袄厚实,罩帽儿绣上一层薄裘,盖好烘一会儿,脸儿也能红润几分。
窈窈身姿裹在这般笃重的衣衫之中,美人举止间仍然进度有则,在傅弦看来,此时的李三娘与肃州悍风迥然不同,倒似恣马游春的世家小儿郎般,郎朗秾郁,清如水镜。
有鬓如此,纵西京满城春花烂漫,无一株可与她相较——
正神游着,脑袋上突吃了一个爆栗子,傅弦两眼猛得聚焦,抱住头看向前方,原是已挑好骆驼了,表哥事毕,又来管他。
而李三娘呢,在院中指挥众人装屉袋和笼头。
她像是此中好手,拿人家捻好的扣绳对了光线测看,找到合适的了,便冲那杂役笑,“真难得,搓得这般结实,绑好定可保得鼻勒不断。”
那杂役得了李三娘一个好脸,将道木格搁在骆驼脑袋上,也笑道,“砂海风大,我想着用这膝盖毛搓成双股绳,再捆个神仙索,风越吹他越紧…”
李辞盈深以为然,点了头,又拿了卷五彩纽襻来,帮着他继续调整道木格的位置,想到什么,又问人要了一小筒桐油。
“要桐油做什么?”
傅弦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此番出去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忙上忙下,没一会儿又啧啧称奇,“她懂得可真多,表哥,你说咱们是不是捡着宝了?”
半晌没听着回答,傅弦疑惑侧过脸,喊了声,“表哥?”
萧应问收了眼神回来,短促地哼笑了声,“大早上的,你倒是发起梦来。”
睨见李辞盈跟着长卫去前罩房清账,便又问傅弦道,“怎样,她与裴家人是怎么回事?”
傅弦答道,“听说是裴听寒来肃州不久的某日,策马途径南门,马蹄踏着滚石飞出去,险些砸中了李三娘的外甥面儿。”
他顿了下,莫名看了萧应问一眼。
萧应问正等着他说,见到他迟疑,黑沉的眸子微眯,“有蹊跷的地方?”
“没有。”
傅弦摇头“哼”
了声,抱怨着,“那裴听寒就是个贱皮子,李三娘在他后头破口大骂,咒得他祖上八代青坟白烟,他倒好,竟对人家日日殷勤起来了。”
“一开始人家躲他还来不及呢,也不知道用得什么手段……”
只是到底人家两个如今郎情妾意,傅弦声音越说越低,叹一口气,脑袋快垂到尘埃里了。
接下来的情报都让长卫又重新叙述。
“……”
萧应问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儿,忽开口问道,“李二郎与李三娘是双生,大娘所留下的亦是双生子?”
见长卫点头,他又问一句,“他们阿娘是怎么殁的?”
一个平民女子的生死,无非是战乱、饥饿和病疼,这个没有特意去问,长卫一时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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