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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朝廷南渡以来,京口成为收留流民之地,渐渐的便分为内外二城。
内城是如朱化、楼登这类官吏及名士居住之所,外城则聚有流民数万。
用褚璲的话来说,流民聚居之地“摩肩擦踵、箪瓢屡空”
,民生之艰,可见一斑。
因裴七郎身体不适,侍卫们特意为他寻来一架辎车,以软垫铺就,小心行驶。
苏蕴宜与其同乘,趴在马车窗沿上,掀开一点帘子,朝外好奇地张望。
只见内城中道路宽阔,行人稀少,途径街巷皆洁净静谧,两边栽有榉树,正逢碧叶新生,很是郁郁葱葱。
苏蕴宜心道:这京口倒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怖,似乎与吴郡相差无几?
随行在车旁的褚璲却仿佛能听见她心中所想一般,忽然道:“一会儿到了外城,荒凉异常,土地泥泞,车马行驶不便,苏女郎需得下车步行,到时可得当心了。”
莫名感到被轻视,苏蕴宜颇为不服地说:“褚君莫要小瞧我,我也是一路颠沛流离才到的京口,并非那等柔弱不能自理之人……”
大话还没放完,腰带被轻轻往后一拽,苏蕴宜往后一跌,摔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裴七郎揽住她,顺势伸长了胳膊,将竹帘放下,遮住了窗外景致。
“要出内城了,别叫守城士兵看见你。”
“……”
卡在喉咙里的埋怨顿时咽了回去,关于朱化好色的传闻还清晰地刻在她脑子里,纵使现在扮作男子模样,苏蕴宜也不敢节外生枝,立刻老老实实地坐好。
车外传来褚璲和守城士兵熟稔打招呼的声音。
“褚君这是要出城?”
“嗯,贵人想去外城游玩,令我陪护。”
内外城之间的城门打开,辎车继续缓缓向前。
苏蕴宜耳朵尖,路过一士兵时隔着车帘听见他嘀咕:“外城那地方乌烟瘴气的,简直犹如豚窝犬舍,哪位贵人如此想不开,去那地界游玩?”
闻言,她顿时心中惴惴,打起了退堂鼓,正犹豫要不要张口告辞,裴七郎忽然一声叹息,直直倒进她怀里。
“你这是作什么?”
苏蕴宜忙不迭地推搡着他,谁知裴七郎反倒得寸进尺,反手圈住了她的腰,“头晕得厉害,让我躺一会儿。”
手悬停在半空,半晌之后,苏蕴宜将手轻轻按上他的后背,“你的手下给你铺了这样厚实的软褥,枕头也备下了,车中哪里不能躺?”
“都不及你。”
许是这段时间连日奔波操劳,裴七郎真是累极了,躺在苏蕴宜膝上,没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
自相识以来,两人之间纠葛莫名渐深,但如这般温和静谧地相处,竟还是第一次。
她垂下头,以目光为指,细细抚摸过他的轮廓、眉眼。
外头的日光从竹帘的缝隙中渗入,漏在裴七郎衣衫与发间,散了他一身的熠熠金光。
真奇怪。
苏蕴宜回想起记忆中,这个人或立于山顶指点江山,或高居马背挥斥方遒的英姿,再低头看他此刻憔悴疲倦的模样,心想:原来裴七郎也会有如此柔弱的时候。
这一点意外的发现却莫名令她莫名地高兴起来,嘴里幽幽地哼唱起一首不成调的吴侬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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