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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刻,东方刚刚泛出蟹壳青。
颈上针扎般的隐痛将季窈从神思纷犹的睡梦中拖拽出来。
这彻夜纷扰着她的,除却薛辞年昨晚那惊世骇俗的言辞,最首要的,还是乔明韬这一变数。
如今灵台清明起来,细细回想,昨夜情形虽混乱,乔明韬却说她的命不由她任情挥霍,加之那张口未言的刻意之举,何尝不是在试探她?
想来当时他便已经做出抉择,被自己引为同调,半只脚与她站在了同一方立场。
起去盥洗罢,绕过当间的彩绘屏扇回身时,猛地顿在原地。
花草纹透雕的乌木镜架上,铜镜被日光镀上一层薄金,清潋潋仿若藏着一泓秋水,倒映少女的全貌。
她有种羊脂玉般的美,五官细巧而内收,眼睛乌黑透着研润,眼尾略长,弯起来时微微上翘,正因如此,为她平添一股精乖之气。
只是连日病伤磋磨,整个人瞧着无什么气色,就连眉心以血点就、赤金朱砂似的法印都像因此转淡,不禁让她一颗心高高悬起。
她过去于容色上并无过多在意,如今有了这番折转,倒时常揽镜自照——
却从未、从未有过此等现象!
她无法笃定眼下的印记是否还有效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终究是急于出门,抓起角落的一只羃篱,将人严严实实遮住了,确认不能轻易认出面貌,疾步朝西厢走去。
步子一路都生了风,带动柳花裙子和羃纱飞出浅浪,沿途的仆婢凭借身形倒认得出她,知她这几日身子有恙,昨夜又险些出了事,公子宅心仁厚,多允了她几日假,并无差事,怎会这一大早的出门子?
这边季窈往的西厢的门下一立,稍往里照了照眼,还未看到人影,便有道声音从内传出来:“姑娘来的比我预料中要早。”
心中有了定数,推门而入。
乔明韬现在的形容,比之昨夜可谓天壤,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藏青色的丝绦,绦上挂着一枚莹润的白玉佩,随着他的沾墨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碰响。
他正在旁临一副蜀素帖,端的是平心静气、八风不动,将自顾坐于对面的季窈晾了半刻钟。
“乔大公子这般好没意思,将人害成这副不敢见人的模样,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么?”
季窈冷睨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她影响,乔明韬最后一撇发力稍偏,笔锋失了凌厉,如折翼之鸟。
他叹气,叩了笔,用帕子擦着指尖黑墨,“姑娘若只是来听道歉的,我倒要没兴致了。”
季窈闻言坐的直了直,晓得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只将语气放软一些,“乔大公子若能吐露隐情,奴婢权可以忘了昨夜之事。”
“季乔两家从头至尾都绑在一处,乔公子如此讳莫如深,对自身并无好处,您说是也不是?”
她如今不唤乔长史了,一口一个乔大公子的叫着,每说一句话,都似在提醒他昔日的风光、未雪的冤屈,字字戳人心窝。
乔明韬隔着羃纱看她,却犹如雾里看花。
心中暗嗤,小小年纪,当真是深谙人心。
“阿檀姑娘欲与在下为盟,却不肯将真实身份相告,又怎能让人安心呢?”
季窈状似听不懂:“乔大公子都已将奴婢的来历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又何必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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