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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写满稚气,并没有后来超越年龄般的通透,她有些气恼,一边小口咬着手里的馒头,一边自言自语:“怎么还不来?这么久还找不到我吗?”
这是从前她和阿爹阿娘常玩的小游戏,每回她躲起来,家人总能找到她,逗她笑。
这次她藏得并不隐蔽,他们没道理找不到人的。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院里的人忙忙碌碌,却没有任何人找到这里,更没有人发现小姑娘的失踪,这府里的人各行各事,都围着那个啼哭声不断的房间打转。
萧留年看出什么来,站在她身边,很想同她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她听不到。
直到天星满布,小云繁蜷在蕉叶下睡着,手里的半个馒头滚到地上,她才揉着眼醒来。
依然没人找她,她眼眶红红地从蕉叶走出,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自那以后,她就变得安安静静,不再吵闹撒娇,怕吵醒弟弟惹父母心烦,也不再要求什么,因为父母不会给。
萧留年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乖巧,心渐渐揪起,眉头拢得死紧。
直到她五岁那一天,破城之日来临。
她曾经轻描淡写提到过的一切——“马蹄的声音踏响长夜,尖叫声划破寂静,火光冲天而起,将黑夜烧红,婴孩的啼哭、妇人歇斯底里的挣扎、男人的怒吼,通通都被刀光剑影斩断,只有血,在地上流淌成河。”
都化成了鲜血淋漓的画面。
然而更加残酷的是,五岁的小云繁被人从逃亡的马车上推下。
她骗了他,她没有为她挡枪挡剑的父母,她被遗弃在战乱之中。
两个故事的结局都一样,萧留年不敢说哪个对哪个错,但目睹她被推下马车的那个刹那,他出离愤怒。
他看着她满脸惊恐,眼里布满泪水,慌乱无助地蹒跚追在马车后面,他无比希望自己和她的相遇,是在她真正的五岁那年。
即使明知这一切发生于过往,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还是情不自禁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从她瘦弱的身体穿过。
他只能跟着她,看她所目睹的一切,听她所听闻的一切,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近在咫尺的死亡,不堪的画面,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看着她游魂般的生存在堆满尸体的村镇,最后被游方道士捡走,又被卖进媚门,挣扎在九寰仙界求存。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云繁。
从不会讨好他人,到逢人先露三分笑颜,从不会揣摩人心,到察言观色间把握人心,从一介散修到魔君幽澜……这其间多少痛多少苦,大抵只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
相较之下,浮沧山十三载带给她的,于她两百多年的寿元中,太少太少。
他多希望她一直是浮沧山的小师妹,没有那两百年的挣扎求存,没有被父母推落深渊的痛苦,被浮沧山的师叔们宠着爱着,被他爱护着,什么苦都不必吃,更不必被身边人背叛,险些身死幽澜山。
恍恍惚惚之间,两百年岁月不过眨眼之间。
萧留年再睁眼之时,照心镜镜心的厚云散开,镜面依然空无一物,别鹤海的天地仍是宁静,云繁也还是千娇百媚的模样,好似一切不曾发生。
“师兄,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世间的确没有叫常平村的地方,但是……真的有一个叫云繁的孩子。”
云繁的声音响起,与他在镜中梦境里听到的声音,似乎重叠起来。
萧留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倾身用力抱住了她。
“师兄信我了吗?”
她问他。
“信。”
他点下头,将心中不断泛起的痛意,化作双臂的力量,再不想松手。
“那么从今日起,师兄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好不好?”
她又问道。
“好,我是你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起,也夺不去。”
他道,像发誓一样。
云繁便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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