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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在他对面坐下,王赫陪坐。
每每这个时辰,夫妻俩总要喝了一碗参汤养身,这会儿朝云领着两名侍女进来,又带着所有人退出去。
殿门依然是大开的。
风徐徐而动。
长公主抬袖慢条斯理搅动汤勺,轻声问道,“东西藏在哪儿,四十年了,也该说了吧。”
她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国公爷闻言笑容深深从眼眶泄出来,温和甚至是温柔地望着她,“殿下,若有,我也早拿出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长公主没有多问,她明白王赫的性子,指尖轻轻在桌案叩了三下,外头候着的一内侍朝内里躬身一揖,悄声退了出去。
国公爷视线从内侍挪至长公主身上,凝着她没动。
殿内沉静如斯,就连风声都是悄然的。
或许是这()么多年过于默契,谁也没做声。
动静由远及近,如同慢慢煮沸的水,渐渐昭然。
整齐划一的脚步鱼贯而入。
不一会,整个府邸躁动起来,甚至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国公爷看着长公主,长公主将那碗参汤喝得一滴不剩,最后慢慢搁在桌案上,目光就睇着干净的碗底,始终不曾抬眸。
哭声渐烈,一下又一下击动心中那根弦,那根弦越绷越紧。
是六少爷王书业的声音率先打破殿内的死寂。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国公府,诏令何在,文书何在?咱们大晋还有没有王法!”
那为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穿着一身火红的飞鱼服,刀削般的面容咧起一抹阴沉的冷笑,眼神斜斜睨了身侧一千户一眼,那千户将一道明黄的圣旨在王书业跟前晃了晃。
王书业一袭月白的长衫,长身绷如满弓,立即接过圣旨一瞧,一眼扫下来不见内阁的官印,断然拂袖,朝着门口方向一指,满腹嘲讽,“虽是陛下圣旨,却不经内阁签发,视为中旨,中旨可奉可不奉!”
十七岁的少年,铁骨铮铮,英姿挺拔,双目灼灼似骄阳,令人目眩。
锦衣卫指挥同知韩良,眼底寒芒冷冽,警告道,“六少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违抗圣令,视同谋反。”
四太太见儿子出言不逊,连忙推着丈夫去拉儿子回来。
四老爷战战兢兢奔向前,与大老爷一道,将王书业给强行扯入殿内,王书业气得大骂,“放开我,你们拦着我作甚,我们王家世代清贵,岂容他人侮辱?你们怕死,我不怕,有种与锦衣卫韩良同时一退。
恢弘的殿宇正中,独独剩下夫妻二人。
长公主坐着未动,眼底的木然渐渐褪去,缓缓浮上来的首先是一抹苍凉,“王赫,咱们也该结束了。”
国公爷眼里忽然蓄了满满一眶酸楚,嘴唇蠕动着,好半晌方开口,“殿下有没有想过,那样东西始终不曾存在过呢。”
长公主霍然起身,苍凉的眉目转瞬戾光凛凛,一步一步逼近王国公,“那你呢,你从始至终可跟我说过一句实话?”
“殿下想听什么实话?”
“东西何在?”
“没有!”
“不可能!”
长公主拂袖后退,双手撑在桌案上,眼角皱纹拧成一把利刃,“乾元十三年腊月初十,冬风冷冽,桥头堡的冰雪覆了一层又一层,黄绢冻僵了摊不开,墨锭如石研不动,是你父亲撕下下摆内衬给晋宁皇伯,皇伯咬破手指,写下一份衣带诏。”
“诏书上写了什么?”
国公爷眉峰缓缓聚起如浓墨,“你认为写了什么?”
长公主面带寒霜,目光移向门庭外,“彼时他长子随军战死,幼子尚在京城,遗诏上写的大约是让已故的堂次兄继位吧。”
国公爷负手轻轻一笑,“若写着让皇次子继位,这般恋栈权位,他自刎作甚?”
长公主眯眼,“那你告诉我,遗诏上写了什么?”
国公爷摇头,神色清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没有天下百姓,何来君王?晋宁陛下深谙此理,故而不惜以身殉国,以定臣民抗敌之决心,”
“彼时国危若卵,江山倾覆在即,琅琊王氏素有匡扶社稷之贤名,晋宁陛下临终前大约是命我父亲回京,速速另立新君,以振朝纲,只可惜晋宁陛下自刎不久,我父亲亦战死桥头堡,未能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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