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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傻呵呵的张大了嘴,懵懵懂懂的仰起了脸,他以为这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应当会伸手拉他一把,他甚至为此傻兮兮的伸出了手。
——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没有摸到道士的手,没有摸到道士的头发,也没有摸到道士沾满尘土的衣角。
倒是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掉进了他的掌心,他好奇又疑惑的收回手来仔细查看,那片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贴着他的掌心,慢吞吞的化成了一滩水。
小孩打了个激灵,终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他瞠目结舌的爬起来站好,道士的背影瘦长单薄,与之相随的是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漫天飞雪。
无论去过多少地方,无论见过多少不一样的光景,孤山的风雪始终是天底下最冷的风雪。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候在南境的顾清毓动了动已经发僵的手指,无可奈何的抽出了背上的两把兵器。
片刻之后,刃口撞上质地相仿的物件,龙吟似的尖锐长啸在风雪中奔向远方,直冲天际。
顾清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到笑容,他收紧发麻的虎口,手中双锏一上一下,牢牢架住了道士的长剑,短暂的日光从云层中侥幸露出,照亮了淡金色的锏身。
“小清霄……听话,师兄接你回家,咱回山上——”
剑刃从密不透风的夹持间抽离,刃口摩擦出的火星在风雪中燃得更盛,道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侧身挥腕,顾清毓十四岁被师父诓上了孤山,他上山那一日,七岁半的小道士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盘膝坐在高高的山崖边上,没有挽成髻的头发散在身后,看起来格外柔软。
许是因为他上山之后喘得太厉害,正在打坐小道士回头瞧了他一眼,尚未张开的五官白净清秀,眉眼间漂亮的像是姑娘家。
顾清毓天生心野手欠,他看着自己未来的小师弟,脑子里面好死不死的出现了“童养媳”
三个大字。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小道士产生抵抗力,顾清毓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想把小道士从地上抱起来,天寒雪大,这样大的孩子应该在屋里好生守着火盆,于是他慌乱又局促的咳岔了气,胡乱扯了扯褶皱的衣领,又把两只手在身上蹭得发红,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可他死都没想到,他所期盼的师门情谊居然是以他的惨叫响彻孤山山谷为开始的。
刚过他膝头的小道士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黑亮清澈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在以蛮力生生贯倒他之后,小道士目不斜视的迈开小腿从他身边做过,糯米团子似的身形愣是没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
这世上总有人是不一样的,十四岁顾清毓趴在深深的雪坑里,无比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被雪里山石磕秃噜皮的下巴。
他同道士学得是两个路数,道士修剑,大开大合,杀伐果决,他修一根破铁棍,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他在孤山学艺半年,半年里没有使过其他像样的兵器,他曾一度觉得老头是偏心坑他,直到他后来混迹江湖能单手打十个的时候才发现并非如此。
道士所学的东西他学不了,他学得那门功夫,道士也学不来。
他二十岁那年,自知大限将尽的老头下山找到了他,当年那根破破烂烂的铁棍被铸成一对淡金色的双锏,老头用破布裹着背了一路,他解开布兜的时候差点被晃瞎眼睛。
那日是他们师徒之间的最后一面,老头撩开破败的灰袍同他饮了一坛酒,他嗜酒如命,自然认得那坛逾七十年的陈酿是天下最好的酒庄里压箱底的宝贝,不过鉴于他们师门一脉偷吃偷喝的优良传统,他并没有出言点破。
有酒不喝,不是他的作风,他背起双锏跟多年不见的师父大醉一场,老头并没有斥责他当年偷溜下山,也没有要他付出什么废除武功的代价,月上中天,老头从他手里抢过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只恳求他守住名义上的小师弟。
他神佛难挡的小师弟命中有一场大劫,躲过去就是参透无上剑道神佛难挡,躲不过去就是坠去魔障万劫不复,他师父口中的“守”
是针对后者的,若道士当真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他便要豁上性命杀了道士。
顾清毓从一开始觉得他的小师弟是个可怜人,道士的感情太执拗,他生下来就为了修剑学武,没有六欲七情,不懂悲欢喜怒。
老头在那场大醉后之后回到孤山坐化,道士在后山刨了个雪坑给师父敛骨,顾清毓曾偷偷上山看过,他轻功还算出挑,道士没有察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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