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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临死的那一刻,他却莫名地感到如释重负……梦到这里他身子一晃就醒了,醒来后想起自己梦中的如释重负,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被发掘出来一般。
那个隐秘的,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梦里告诉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不敢,他是程家仅剩的一根独苗,母亲唯一的寄托,他若死了,母亲又该怎么办呢?何况正如母亲所说,他这条命是唐世叔救回来的,他欠唐家一条命,恩情尚未偿还,又怎敢不珍重自身呢?所以他再也没提过退亲的事,直到两年前从蜀中回京,突遇山贼袭击。
他重伤落水,幸被一队商队救起,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瘫在床上半月不能动弹,嗓子里也灼烧般的疼痛,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养伤的那段日子看似痛苦,却是他自七岁以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日。
心里隐藏的那个自己再次冒了出来,疯狂的叫嚣着让他不要回去了,就这样借机摆脱以前的生活不好吗?他被恩情和孝道这几个字困的太久了,就像是樊笼中的鸟儿,一朝得以自由,尝过了那毫无束缚的滋味,就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日子了。
傅毅洺知道唐程两家是世交,也知道当年程家蒙冤,唐家没少为其奔走,但他从未听说过当年唐大老爷是因程墨母子而死。
他转头去看唐芙,却见唐芙跟他一样一脸震惊,喃喃地问了一句:“我爹是为了救你们才染上的风寒?”
程墨抬头,似乎比她还要惊讶。
“老太爷……没跟你说吗?”
唐芙摇头:“祖父从未对我提起,包括我们的婚事他也一直告诉我是两家人指腹为婚,从未说过……是在我爹去世后才定下来的。”
唐大老爷去了,她的婚事便由唐老太爷说了算。
唐老太爷说两家人多年前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只是那时孩子们年纪还小,怕今后有什么变故,所以只是口头之约,并未交换婚书。
唐家人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是因为唐大老爷忽然病逝,他怕自己哪天也撑不住了,所以才将此事提起,立刻定了下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说法。
程墨的肩膀颓然地垂了下去,脊背似被千斤重的山石压垮,再也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些话只是用来糊弄外人的,唐芙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以为她只是受老太爷教导,并未迁怒怪罪他,不将这些恩情放在嘴上罢了,却不知老太爷其实从未对人提起过。
他将上一辈的事情全都咽进了自己肚子里,带到了棺材里,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因为唐大老爷的死与程墨产生什么隔阂,也不想让程墨因此有什么负担,将一桩原本简简单单的婚事变得复杂。
倘若两人的关系从简单的夫妻变成了施恩者与报恩者,索要者与偿还者,那么日久天长难免一个愈发娇纵,一个愈发隐忍,就算暂时可以风平浪静,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说不定还会产生巨大的麻烦。
他将能考虑的都考虑了,为两个后人做了万全的打算,唯独没算到自己看走了眼。
那个让唐大老爷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回来的孩子,那个他亲自教导成才的孩子,竟然自己退缩了,逃避了,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了逃离京城。
程墨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
他对不起唐世叔,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表妹,对不起娘,对不起所有人……唐芙亦是彻底明白了,红着眼睛对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爹当年救你们母子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偿还。
祖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也一定不是为了让你们报恩。”
“你若真的不想娶我,就算伯母不答应,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跟祖父说。
我就算无父无母,也绝不会厚着脸皮倚仗着曾经的恩情非要嫁给你,我唐芙哪怕孤老一生铰了头发去做姑子!
也不会做出挟恩图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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