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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子夜,船上的人皆已休息,萧昊焱转身扫了一眼,月光如洗、河面静谧,船后并无动静。
刘安今日上船之时,早已经将这船上所有客人的身份查了一遍,此时也不由有些八卦道:“说起这个沐宜长公主,这船上倒是有两个人,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萧昊焱对这些八卦向来不感兴趣,但见他说的有几分眉飞色舞,倒也勾起他几分好奇,只听他继续说下去道:“这船上有一对姓宋的母女,便是驸马宋澜在柳州老家的妻小……”
萧昊焱蹙了蹙眉心,似是想要回想一下这船上是否有这两人,一时却想起了方才他站在夹板上,隐约听见的那小媳妇与船娘在舱中所说的话。
难道就是她?
萧昊焱对徐氏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个柔弱的女子,说话声倒是很好听,常听她站在夹板上,喊她的闺女“云姐儿……云姐儿……”
想是只有慈母,才会有这般宠溺的声音,像把人捧在掌心中一般。
只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萧昊焱自觉有几分无聊,挥了挥手命刘安退下,他则仍站在夹板上,任子夜的凉风将自己包裹其中。
十几年了,他从马蹄碎骨、横尸遍野的沙场回来,成为毫无兵权在手的一名文官,已经十多年了。
但只有在这样深邃冰冷的寒夜,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热血,仍旧在沸腾。
所有的一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萧昊焱摇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去,转身登上了船只的二层小楼。
站在商船的最高处,负手而立,萧昊焱将那苍茫的夜色尽收眼底。
今夜的月光竟然这般亮,他低下头,看见在那狭窄的船舷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正低头缝着什么。
许是这明亮的月光对于她要做的活计仍显得晦暗了,她时而将手中的针线拿起来,朝着月亮的方向照几下,等看清了下针的地方,再静静的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缝着。
萧昊焱眯眼辨认了片刻,见她手中做着的,竟是一只精致的绣花鞋。
这个女人,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也在为自己的女儿,缝制着绣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竟已慢慢发亮,不知不觉中,萧昊焱竟站在这船顶上,看着一个女人做了一晚的绣鞋。
而她掌心的那只鞋子也终于做好了。
长久的劳碌,让她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扎进这冰凉的运河水中。
这让站在船顶的萧昊焱倒是心下一紧,见她慢慢扶住了边上的栏杆,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氏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天已经快亮了,用不着多久,云荞也该醒了,她若是再不走,只怕没有机会走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才完工的绣花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歹……赶在了自己走之前,把这双鞋做完了。
******
船舱里静悄悄的,只有小女娃均匀的呼吸声,徐氏看见云荞的睡颜,熬夜的憔悴都好似好了不少。
她将新做好的绣花鞋放在了床头,想象着云荞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新鞋,一定会特别的高兴。
光是这么想一想,徐氏都觉得很幸福,但天色已经越来越亮,还是到了要走的时候。
徐氏闭了闭眼,将自己的几件旧衣服都收拾好了,扎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
她原先还有几件好衣服,可这一路上吃喝赶路,需要不少钱,等她们到京城的时候,早已经典当得差不多了。
徐氏做完这一切,往门口走了几步,却最终停下了脚步来,她原是想不再看云荞一眼的,可是……一旦跨出了这间狭小的船舱,她们俩从此后便是天人永隔了。
徐氏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几步走到床铺边上,伸手捧住了云荞的脸颊。
她不知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肉嘟嘟的脸上竟还有几分愁容,就连眉心都皱起了几分,徐氏看了她这副模样,心下又是不舍,只伸出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的抚了抚,最后只小声道:“云姐儿,你一定要乖乖的,听你父亲的话……”
徐氏说完这一句,只觉得胸口疼得快要不能呼吸,她吸了吸鼻子,将马上要落下的泪忍回了眼眶,终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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