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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曼颐低着头,手里握紧筷子,意识到这段话,是在她开口询问前,就把函授课的路堵死了。
她忙着替自己伤心,倒是没注意到宋麒比平日都早的放下了筷子,起身出去了。
饭桌上这场架吵得于曼颐心里一团乱麻,让她本就因为苏文的离开有些伤心的心更钝着疼。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长时间,发现眼下能缓解自己伤心的,竟然只有画画,也只能有画画。
她从床上爬起来点灯,塞了一本画卷入怀,心里知道所有颜料和画笔都藏在地窖里,只为避免三妈对她房间的翻查。
她再次踏上了那条已经十二分熟稔的道路,踮着脚尖下楼,又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终于抵达地窖虚掩的门前。
于曼颐在这一刻发现一件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事:她对宋麒的存在,是有知觉的。
这种知觉表现于,当她走过一条路时,会感到宋麒也刚刚走过这里,然后她就会在抬头的时候望见宋麒站在她要去的地方。
又或者只要宋麒靠近她所在的地方,空气就会产生轻微的波动,而于曼颐也能感知到他的接近。
因此日后许多年,即便宋麒不在她身边,她也时常对宋麒的存在产生知觉。
她无法和别人共享这种知觉,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宋麒来见她了,就如同她当年反复地去地窖里见宋麒。
这也是她去地窖里见宋麒的其中一次。
她好像也没有像上次似的,因为是自己主动来找宋麒而生闷气了,她甚至是很想见到他的。
她不知道宋麒是不是知道她今晚会过来,所以特地在地窖里等他。
又或者像他所说的,他觉得在这里写东西是很有灵感的。
她猜测是前者,因为宋麒看到她从梯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便又低头写起了东西。
于曼颐发现他手旁边又放了一份报纸,她起初以为是他办的那份,但她走近了就发现,竟然是她留在方千那的那份《申报》。
不过和她白天所见不同,报纸上镂出一个四方的大洞,似乎是被人剪下去了。
于曼颐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把镂洞的那页翻到反面,忍不住说:“你把我要临摹的广告画裁成两半了。”
“是么?”
宋麒低着头写作,语气很抱歉,神色可一点都不抱歉,“那太不巧了,正面的东西我要用。”
说完这话,他手头的工作似乎也告一段落,便将笔放下看向于曼颐。
于曼颐生气也是在虚张声势,被他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迅速地移开。
她似乎不大会和宋麒像从前似的相处了,这种不自然是从昨天在凌霄花底下看见他开始的,因为时间太短,而他白天又没有单独来找她,于曼颐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她不愿让自己陷入这种手足无措的劣势,于是强找话题道:“今天晚饭时,三妈说的,是真的吗?”
“她说了很多废话,”
宋麒说,“你说哪句?”
“就是那句,”
于曼颐又烦恼起自己这话题找得让人不痛快,“就是说,你们回了上海……很快就会把我忘了,那句。”
地窖里静了一会儿,宋麒开口说:“应当不会,毕竟你和我见过的女孩子都……不大相同。”
“我没什么不同,”
于曼颐觉得他的意思是说她与方千她们不同,立刻澄清道,“我们这里有许多我这样的女孩子。
我表哥说过,我与她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不突出,也不落后,是最好的。”
宋麒知道她误解了,但也没有把话说得更清楚。
不过表哥这论断让他有些替于曼颐不悦,他说:“那或许是他眼神不好,分辨不出你的不同。”
他本来想说他瞎,又觉得他与这人毕竟素昧平生,用这样的词还是太重了,哪怕他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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