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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张西洛取出砚滴,往那方古砚中滴了些清水,用手指捏了墨块,在砚台上转圈细细研磨,却看那磨成之墨时,发墨如油,一点如漆,里面隐隐传出幽香,沁人心脾。
那时候,只有上等墨锭中才加有龙麝和冰片,张生家境贫寒,用的自然是普通货色,想来这块砚台的从前主人定是风雅优渥之辈,好墨用的久了,连砚台都染上了那香气。
张西洛铺平纸,用狼毫笔蘸了墨汁,略略思索,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七言:“芦荻荒寒野水平,四围唧唧夜虫声,长眠人亦眠难稳,独倚枯松看月明。”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夺胎于名家“巴童浑不寝”
,“夜半钟声寒山寺”
之意,前半部分对面落笔,写半夜未寝,后半部分笔锋一转,忽然说鬼。
张生自觉诗文稍有突兀,想明日起来拿了给柳小姐杜猛等人看时,还需好好解释一番今夜这番经历。
张生将那首诗反复诵了几遍,自觉满意,不知觉间意兴高涨,文思泉涌,又拿了一张纸,悬腕提笔,在上面做起一首长赋,行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
他胸中突然多了无数灿烂辞藻,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
张西洛又惊又喜,如同文曲星从天而降,附在他身上,捉笔替他著文一般,他愈发振奋,不肯停笔,笔下之文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而又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
他一连伏案一个时辰,写满了几十张纸,直到墨锭几乎耗尽,手腕酸软,灯油马上用竭,方才停了下来。
张生把那赋词纸张整理一遍,低声诵读,越读越欣喜难耐,自语道:“如此高远知识,精微学识,豪健议论,如果尚不能科场夺魁,那世间还有何等道理可讲?明日我也要让柳小姐看看我的才学,我非是重功名而薄恩爱之辈,但他日也需举中甲张生在这一觉睡得好久,如梦深沉时隐隐约约听得外面似乎有喊叫声,兵刃格击声,火炮声,还有什么人的狂笑之声,本欲醒来,又觉得身体极疲,困倦欲眠,好似身浮舟阀上,顺水漂流一般。
一直过了许久,方才睁眼醒来,一看时间已近正午,自己正在一间客舍榻上,环顾四周,房间修饰甚整洁,湘帘榧几,屋里列古砚七八,古器铜器磁器十许,古书册画卷又十许,笔床水注,纸扇棕拂之类,皆极精致,壁上所粘,亦皆名士笔迹,焚香宴坐,琴声铿然。
张生吃了一惊,自语道:“我这却是在何处?”
回想昨夜之事时,心中却一片茫然,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紧要事情忘了一般,但又无论如何记忆不起来。
正在苦苦思量间,却见那恒法寺方丈推门走了进来,笑道:“张公子这一觉睡得甚久,这都日上三竿了方才起来?”
张生苦笑道:“昨夜觉得甚是疲乏,昏沉一觉睡到现在。
但却无法想起昨日发生了些什么,小生现在身处何地?莫非是恒法寺?”
印光方丈眉毛一挑,似乎有惊讶之意,随即笑道:“这也难怪,昨夜老衲和公子秉烛夜谈,公子意兴大发,洋洋写下数千字雄文,瑰丽奇伟,让老衲叹服。
想来公子昨夜思虑过渡,心神消耗,方才睡了如此多的时间。”
张西洛方才记起昨日著文之事,向桌上看去,那玉狮子镇纸压着厚厚一叠文稿,正是自己所写,旁边那方古砚中余墨未干。
张生拿起那文稿来又读了一遍,自觉文风外若优游,中实刚劲,有大家风范,但心中仍然怅然若失,似乎丢了什么珍贵的事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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