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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陪他装聋作哑。
“嗯,你都知道了。”
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向楼下走着。
“可我想听听你说这个故事。”
我跟在他后面。
于是乎,我听到文健路的梧桐,听到霞飞路的红豆糕,听到学堂里的课业,听到他为他而折的玉兰。
看沉默的事物和亲耳听到主人公倾诉,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我的耳朵好像有些鸣,扶着楼梯扶手,停了下来。
“看来这个故事里没有我。”
“怎么会。”
“在你们的故事里,我作为她的遗物一样,存在着。”
这太残酷了,比听到他指着我鼻子骂我罔顾人伦、道德败坏残酷千倍万倍。
他望向我的每一个眼神,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也许都不是对许念华说的,而是对一个他心上人血统的延续者、一个弥补他对旧爱缺憾的工具。
我抬头,认真端详着他。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从来没有那样认真看过他,看过许霁这个人。
他的眼睛红了。
原来我也从来没见他哭过,至少是在我面前。
我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他却把眼垂了下去。
“父亲,”
我的语气很平静,“你不是不敢看我吧,”
我想劈头盖脸地去骂他一顿,可是我哪里有资格呢?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想要帮助逝去的故人,弥补过去酿就的遗憾。
何况他没有错的,像今朝说的那样。
“你不敢看的是她的眼睛,”
因为只肖一眼,就能把他那深藏的、不为人道的自私、虚伪,揭得一干二净。
1935年春罗莎蒙德
从二楼下来后,我睡了好长的一觉。
梦里,青朝还如日中天,那个叫今朝的官家小姐,和那个叫许霁的高门少爷,就那样安静地走过了文健路的日日夜夜。
他们成婚那天的唢吶很响,我看到今老爷笑得脸上褶子都数不过来,许夫人拉着今夫人说着体己话;我听到满堂宾客都在感慨佳偶天成,天造地设,吉祥话像连珠炮一样从嘴巴里吐出来;我看到今朝穿着雪白的西式婚纱,带着羞怯的笑,一步步走向许霁;我一直看着,直到他们一同吟诗作对,题字绘画,直到一起和一群穿着新潮的学生激扬文字,直到一起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往法兰西的轮船。
这次,有两张船票了。
这个故事的的确确没有我。
我想冲到今朝的面前,从而认真看看母亲的样子,和母亲说上哪怕一句话,可是我的面前有一层厚厚的、不可见的障壁,任凭我怎么叫喊,怎么捶打,他们都恍若未闻,只是肩并着肩,一起走得离我越来越远。
我尖叫着醒了,当晚就发了高热。
恍惚间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熏香味道,只是这次我不在意了,万万不想在意,也没有心力去在意了。
我这一病,就病到了今年开春。
其实我觉得病的不是我,是他——他患了失忆症,一种选择性遗忘记忆的脑部急症。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装聋作哑。
我卧病没心思想别的,日子也就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仔细想想,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是我要把他投射在我身上的对母亲的追忆和爱屋及乌,曲解成男女之情;是我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直叫自己病的这样久。
他只是在尽一个养父的责任,在实现对今朝的承诺。
病时我常常想,如果我没有走上二楼的楼梯,没有执意戳破这一秘辛,我是不是还会像从前一样,沉溺在我罗曼蒂克的美梦中,去执着地验证爱情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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