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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床榻旁梳案上铜镜中的——自己。
他一身素白寝衣,乌发凌乱地散落在两肩,显然惊魂未定,面色惨白,额上还有点点汗珠,但偏偏唇色鲜红如血。
一错眼,那血色仿佛在一瞬间扩散,漫延至了他的面上,便像极了他满脸是血。
谢不为心下猛然一坠,正想凝目细看,但阿北却正好从镜前走过,遮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面上的血迹已仿若从未存在过——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六郎,是又被梦魇着了吗?”
阿北坐到了床沿,一壁用巾帕拭着谢不为额上的细汗,一壁焦急地询问道。
谢不为虽意识仍有些混沌,但却敏锐地察觉到,阿北口中的“又”
字。
是啊,他又做了梦,又梦见了一些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的场景。
如果说,一次只是偶然,两次、三次也不过是因他心绪紊乱,可这么多次下来,这些奇奇怪怪又没有头尾的梦,难道当真没有半分缘由吗?他呼吸陡然一滞,是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次梦魇,都发生在与谢席玉相见之后。
就像昨夜,在谢席玉离去后,他便迅速陷入了沉睡,并梦见了他们谈到的谢令仪。
而梦中的一切,除了展示谢令仪过得并不好外,更重要的是,是又一次暗示了自己的死亡。
不过,这一次与之前都略有不同。
因为这场梦所梦见的地点不再是什么不知名的混沌之地,而正是——会稽庄子。
虽然他并无原主在会稽生活的记忆,可他却莫名可以肯定,他梦见的宅院,就是谢席玉心心念念并几次三番想让他回去的地方。
“六郎,你是想念女公子了吗?”
阿北见谢不为迟迟不回答,又双眼朦胧,似仍沉浸在梦中,便大胆揣测道。
谢不为闻言猛一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阿北,语速急切,“阿北,你快去安排,我要去会稽。”
阿北一惊,“今日便是除夕,此后十几日又正处年节中,六郎怎的会在此时突然想回会稽?”
见谢不为又是不答,想了想便又道,“今日恐怕来不及,六郎想何时回去?”
谢不为双眉一蹙,暗暗攥紧了身下锦褥,语速却缓了下来,“你先准备着,应是年节之后就去。”
虽探清梦魇缘由不算事小,但眼下却有更加重要的事。
即使皇帝未必会再重用他,他也未必还能在朝堂中有一言之地,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临阳等到吴郡之事的最终处置结果,也要安排好王衡和谢令仪的和离之事。
这般,他也才好暂无后顾之忧地前去会稽。
“是。”
阿北先应了下来,后转言又道,“夫人已经嘱咐过我了,今晚宫里的除夕夜宴,六郎得一同出席,而今夜过后,也到了六郎的冠年,六郎便更需好好打扮打扮,换一身新衣,也好为来年讨个好采头,待会儿夫人便会遣人送衣饰过来”
阿北话还未尽,便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应是夫人身边的人!”
阿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迅速走到门后,打开了门。
却不想,来者竟是谢楷身边的侍从,一见阿北便急声道:“东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子想让六郎先直接去东宫,随后再与太子一道赴宴。”
阿北虽与宫中接触不多,但也知晓纵使萧照临是太子,然其所想,却也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便也急道:“这怎么可以?主君与夫人没有回绝吗?”
那侍从连连点头,“怎么没有回绝,就连太傅也出面与那张常侍说了,六郎是谢府的公子,岂能与太子一同赴宴。”
阿北急着颔首附和,“是啊是啊,那你怎么又过来传话了?”
侍从愁容满面,“可没有用啊,那张常侍不肯走,意思是起码要问过六郎自己的主意,主君、夫人还有太傅也不方便赶人,便让我过来寻六郎”
他说着说着,便踮起脚越过了阿北的肩头,望向了屋内的谢不为,言语多了几分恭敬。
“六郎,您可要先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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