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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前停住了,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所淹没,仿佛回到了少年多梦的时节,一些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的感受从记忆的深处中浮起,这里面有最初的伤感和刺痛,但都是玫瑰『色』的。
汪淼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气息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是森林的气息,他仿佛进入了一间护林人的林间小屋。
墙壁被一条条棕『色』的树皮覆盖着,三只凳子是古朴的树桩,写字台也是由三个较大的树桩拼成的,还有那张床,铺的显然是东北的乌拉草。
这一切都很粗糙、很随意,没有刻意表现出某种美感。
以杨冬的职位,她的收入是很高的,可以在任何一处高档社区买下房子,可她一直同母亲住在这里。
汪淼走到树桩写字台前,上面的陈设很简单,没有与学术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与女『性』有关的东西;也许都已经拿走了,也许从来就没在这里存在过。
他首先注意到一张镶在木镜框中的黑白照片,是杨冬母女的合影,照片中的杨冬正值幼年,母亲蹲下正好同她一样高。
风很大,将两人的头发吹到一起。
照片的背景很奇怪,天空呈网格状,汪淼仔细察看支撑那网络的粗大的钢铁结构,推想那是一个抛物面天线或类似的东西,因为巨大,它的边缘超出了镜头。
,!
照片中,小杨冬的大眼睛中透出一种令汪淼心颤的惶恐,仿佛照片外的世界令她恐惧似的。
汪淼注意到的第二件东西是放在写字台一角的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首先令他『迷』『惑』的是本子的材质,他看到封面上有一行稚拙的字:“杨冬的huà(桦)皮本。”
这才知道这本子是桦树皮做的,时光已经使银白『色』的桦皮变成暗黄。
他伸手触了一下本子,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你看吧,那是冬冬小时候的画儿。”
杨母在门口说。
汪淼捧起桦皮本,轻轻地一页页翻看。
每幅画上都有日期,明显是母亲为女儿注上的,就像他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
汪淼又发现了一件多少让他不可理解的事:从画上的日期看,这时的杨冬已经三岁多了,这么大的孩子通常都能够画出比较分明的人或物体的形状;但杨冬的画仍然只是随意纷『乱』的线条,汪淼从中看出了一种强烈的恼怒和绝望,一种想表达某种东西又无能为力的恼怒和绝望,这种感觉,是这种年龄的普通孩子所不具有的。
杨母缓缓地坐到床沿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汪淼手中的桦皮本,她女儿就是在这里,在安睡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汪淼在杨母身边坐下,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要与他人分担痛苦。
杨母从汪淼手中拿过桦皮本,抱在胸前,轻声说:“我对冬冬的教育有些不知深浅,让她太早接触了那些太抽象、太终极的东西。
当她第一次表现出对那些抽象理论的兴趣时,我告诉她,那个世界,女人是很难进入的。
她说居里夫人不是进入了吗?我告诉她,居里夫人根本没有进入,她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着,没有她,那些工作别人也会完成,倒是像吴健雄[3]这样的女人还比她走得远些,但那真的不是女人的世界。
女『性』的思维方式不同于男『性』,这没有高下之分,对世界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冬冬没有反驳我。
到后来,我真的发现她身上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给她讲一个公式,别的孩子会说‘这公式真巧妙’之类的,她则会说这公式真好看、真漂亮,那神情就像她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一样。
她父亲留下了一堆唱片,她听来听去,最后选择了一张巴赫的反复听,那是最不可能令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入『迷』的音乐了。
开始我以为她是随意为之,但问她感受时,这孩子说:她看到一个巨人在大地上搭一座好大好复杂的房子,巨人一点一点地搭着,乐曲完了,大房子也就搭完了……”
“您对女儿的教育真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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